江南半夜雨 湿我园中花

早晨起来到我的园子里转转，花尖与叶面上沾满雨水，四面墙头上的花儿犹如刚约会归来的少年，羞答答中掩饰不住喜悦。就连拐拐落落那些我还叫不出名字的花儿也悄然绽放，让人不由得想到清代袁枚的那首《苔》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我们也是花儿一般年龄的时候，把“拈花惹草”当成一个不正经的词，以为沾上了就没什么好名声。其实，那样的韶光里我们差不多都是初离家乡与亲人独自在外讨食谋生，没有依靠也没多少路选择，顽强打拼的汗水包裹着很浓的自卑感，又哪有心思与能力去“拈花惹草”呢？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参加工作第11个年头的初冬，从郊外到省城谋业。那天傍晚在公路边等车去郊外，车未等到却等来了那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我站得累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上，一任雪花落满我单薄的秋衣，冷得打颤。街头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我还没有等到车，那时梦想着如果有一天这繁华的街灯有一盏为我而亮就好了。

现在常说“寒门再也难出贵子”，虽不能称为“贵子”、却靠自己从草田埂上走出来的我们，最初的心思大都极单纯而简单，用若干年岁月才艰难地爬出自卑的泥淖，步入自强不息阶段，在疼并快乐中增长见识、增强能力，感受生命的成长，也只想着像小似米粒的苔花一般尽情绽开，奉献才华于社会。其实，那些年里我们依然不懂花意竹情，尚未嚼出草香根。

那一年的中秋，我怀揣大学录取通知书搭乘溯江而上的江轮，在甲板上邂逅一个也在凭栏眺望长江的青年，交流才发现是去同一所大学报到，到校后居然分在同班。弹指间四十载春秋，我那个同学现任沿江某市领导，我们小聚聊起当年的窘状：一个只有一床被子，一个只有一双球鞋。步入社会后经历过自卑、自强到自尊的过程，我们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不惜力气，在自尊中赢得别人的尊重。可能还不会爱惜自己，谈不上怜香惜玉，更别说对大自然水陆草木之花的欣赏与爱惜了。我们只是仗着年轻，自以为年轻没有什么不可以，任意挥霍生命的一季又一季花期，留下了渗透了血与泪的成长年轮。

图片​江轮甲板上少年郎如今的模样 何儒艺 摄

只有在春夏秋冬的风霜雨雪中反复历练，承受生命之重之痛，千锤万击间恍然觉悟到该好好善待生命旅途中的花期。大自然中没有哪一种花儿不历经沧桑风雨，浸透了奋斗的泪泉。一朵花儿尚且如此，我们从自卑的泥淖里爬出来，在自强不息的拼搏中站立起来，拥有一技之长自尊尔后受人尊重。这样的光阴里我们生命之花有了现时的明艳，我们岂敢忘记成长过程中那些奋斗的泪泉、牺牲的血雨？焉能不好好爱惜自己，倾心欣赏如期而至的生命花季！？

现实中，我们的生命之花期由自卑、自强、自尊，本该下一站是自在和自由，可我们在世俗的惯性与自我膨胀驱使下，往往在这段时光里会出现偏差，误入一些陷阱，让生命之花失了颜色、甚至过早凋零。我曾采访过早年与我经历相似的几位市长，应该说他们都是非常优秀、能力超强的人，后来都身陷囹圄。还有一位与我同台被授予五四青年奖章的女子，事业势头正盛时我曾劝她放手、收手，给自己一点时光享受人生美好。她一心要做大做强，结果陷入深渊，积劳成疾。这些人在生命之花绽放异彩时，若能静静的给自己一点点“闲”时光，放慢前行的脚步等灵魂跟上来，慢慢的欣赏一朵花开，静听一场盛夏雨之音乐会，或许能避开那些人生陷阱与诱惑。可是，又有多少把自尊膨胀到自大的人能有此幸运和福气呢？

还是好多年前，我喜欢听刘若英那首《后来》，唱的好象是年轻人的爱情。借用到人生旅程中来看，很多人后来的旅程中大慨可以不靠近钱，也不靠近权，靠近自己的灵魂。我漂泊到江南九华山中后闲时在附近山上溪边移植些花草到园中来，有的叫得出名字，有的叫不出名字。我倒并没有觉得水陆草木之花有什么贵贱之分，苔花之美并不输于常人眼里的富贵牡丹，各自照自己原本的模样活出精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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