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活着

到今天为止,真正的半生已过。

清晨还没起床,送花的就上门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敬业。也算是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再返回床上就没再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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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前的今天,听母亲说真的是大雪纷飞,大雪顺着门缝往屋里灌,接生的奶奶抱了一大抱麦草才把闪了很大裂缝的门缝堵住。那时的冬天是真的冷,难怪生在这个时候的人,命格里多少带着点不屈和倔强,没有三月的娇媚,没有六月的热情,甚至没有九月的温柔。在冰天雪地里承受这一年里最冷的风,即使把心冻坏,骨头都一样坚硬,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风骨了。

 

母亲说不清楚生我的具体时辰,我问了多次,答案都是“吃过喝过小鸡叫”,没有“周扒皮”的半夜鸡叫,由此我推断应该在凌晨三四点钟。这凌晨三四点又是一天里最冷的时辰,最黑的天,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很多,又懂了不少道理。这世间的很多事,真的都是可以有联系的,很多道理都是可以融会贯通的。有些事情,当我们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之后,都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如此,真的是原来如此!

 

我的童年算是我跨越了两个世纪的半生最幸福的时光了。因为那时有哥哥们欺负着,有母亲骂着,有父亲的手可以牵着。别人家的菜园里有那么多新鲜的瓜果蔬菜可供我随时尝鲜,屋檐下有数不清的马蜂窝可供我练手,我有那么多忠实的跟班一天到晚前拥后簇着,河里有那么多故事供我捕捞着……我就这样在忙碌中一不小心就把童年过完了。别人说,幸福的日子总是觉得很短,可对我来说,哪样的日子都是一样的短,这不,我还一脸懵懂,就被无情的拖进了属于后半生的岁月,我真的还没有长大,一个人走路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跳着,如果不是镜子里面那张惨不忍睹的老脸,我真的会认为自己还没成年,永远少年着……

 

可是少年的时候不这样想,那时就想快点长大,觉得长大了,就可以无所不能了。村子里人家娶了一个媳妇,看到穿着新衣服的新娘子,就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快点长大,也做新娘子。大哥相亲时,父亲给他买的一条带锁边的黄色的卡裤子,在大哥相亲日子还没到,一次都没有穿的时候,已经被我穿过无数次,趁他们去下地干活的空,我在家里肆无忌惮的穿,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从堂屋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大哥的皮鞋我也穿上,特别喜欢听皮鞋踏在尘土里“噗噗”又带着一点厚重的声音。一不小心裤子就掉了下来,裤脚被踩在地上,赶紧提起来,脱下来,一遍一遍用手拍打用嘴吹,对于我来说,那条裤子就是嫂子,谁家能娶到一个当地的媳妇,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大部分家庭都是从云贵川那边买来的媳妇。那时人们聊天,聊到某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家大儿媳妇是我们此地的。都不要问,一定是家庭殷实的。

 

后来看过一部电影《大燕和小燕》,讲的大燕小燕姐妹两个婚嫁的事。家里给大燕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大海,人长得不丑,但就是家里穷。大燕和家里人一口回绝了,却不料被小燕看中了,小燕勇敢的向大海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情,遭到了一家人的反对,小燕就跟着大海私奔了。婚后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小燕和大海两个人凭借勤劳的双手,很快走出了一条富裕路。大燕呢,后来家里给她找了一个很有钱的人叫张金来,暂时倒插门在大燕家住着,大燕妈每天早晨起来做饭,照顾姑爷,后来还是逐渐的落魄了。一家人全靠小燕和大海的接济。当时这个故事简直太励志了,我于是开始默默观察身边有没有大海这样的人,差点就向一个卖豆腐的穷小子表白了,原因就是因为他家穷。幸亏当时还小,有所顾忌,不然早就成了寡妇了,因为那个卖豆腐的小子还没到二十岁就肺结核离开人世了。

 

 

有父母亲家人的日子是最好过的。要说穷,大家都穷,人们的攀比心里几乎没有,人们根本没有现在的“内卷”这个意识,所有人都安贫乐道,心安理得的穷着,而且穷的特别稳定。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家孩子身上的衣服有三个补丁,我家的只有两个,说明我家孩子比你家孩子穿的暖,也没有人认为你家一天吃了三顿红薯面馍,而我家晚上还吃了一顿清水疙瘩汤,就认为自己家比别人家吃的好。没有攀比,没有仇富。天黑了,谁家母亲站在门口随便喊一嗓子,孩子们无论玩的多欢,都一准头也不回的往家跑,奔着那个喊自己的声音去,现在想来,那一声喊,满满的都是安全感,幸福感,这世间没有任何语言比这更有感召力!

 

家里有一盏油灯,灯火如豆,一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吵,父母吵孩子,大的吵小的,吵不服气,就拉过来揍两下,踢两脚,揍过踢过眼泪没干,就又抬起头爹娘哥姐地叫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忽然想起我跪着捡案板上红薯皮吃的事情,前些年还觉得是耻辱的事情,不知怎么现在想起来,就感觉是幸福了,倘若现在还有那样的红薯皮我跪着还能捡到,我宁愿还回到那时候,永远捡着吃!如今那个饭桌上的人,走了大半,我就是想再跪着捡,也没人给我制造红薯皮了!这算不算伤感?

 

把“生”和“日”这两个字放在一起读,大约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当老师告诉我们这两个字的意思代表一个人出生的日子。我们很好奇,单是按照老师的说法,把这两个字连在一起组成的词所表示的意思就是“出生了”,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字还代表一种仪式和感恩。那时的孩子有好吃的,都抢着往母亲嘴里塞,看谁塞的快塞的多,他们不会说感恩两个字,不会把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念,但都知道怎么做。母亲哪怕牙花子被咯烂,都不会张嘴吃孩子塞往嘴里的东西,一边佯装责骂一边把孩子往外推,这一翻推让之后的结果,最严重的是孩子被打,一边哭着一边吃,母亲则是一边笑着一边哭……这样的亲情其实并没有变,变得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没有人还屑于这样的“表演”。

 

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朋友聊两句天,朋友说,今天是你的生日,需儿女陪在身边才完美。我立马纠正,错!这一天需陪在妈妈身边才完美。是自己的母亲在数年前值自己生死于不顾,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接下来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更是永远报答不完的。儿女借着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会脱离我们拥有自己的生活,能想到父母的时间很少很少,而父母是死了都想埋个好风水,以求给孩子更多的护佑。去哪里求仙拜佛,父母就是最该拜的佛。遇到任何事情,无论父母多大岁数,有多远,遇到任何事情,父母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人,除了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什么感情都可以割舍,唯有亲情不能。

 

母亲生我的时候,她三十六岁,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三十六岁。我与母亲的缘分只有三十六年,这三十六年里,我至少有二十年是不知道感恩的,而且这二十年里,我是索取者,剩下的十六年,母亲生了六年的病,我至今记忆最深刻的事我带她去县医院看病。让她等我,我去马路对面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她冻的发抖,正在前后左右的张望着,又不敢走,怕我回来找不到她。当我远远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我的母亲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向我跑来,我搂着她瑟缩发抖的肩膀,听她含混不清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的憨母亲,我怎么会不要你呀?我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又在她的脖子上缠了一圈,那一瞬间,我发现母亲好老好老,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母亲已经那么老了。

 

晚上和儿子女儿聊了一会,我想有很多感情,他们还是不能理解的,我不想强加给他们任何,只想他们在我活着的时候能够记起我。作为母亲,我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我不能以自己曾经生养了他们而对他们进行任何绑架,包括情感。王志文在《天道》里有一句台词 : 如果父母养育孩子,只是想让孩子等到父母老的时候来赡养他们,那父母也就没有那么高尚了。

有母亲在的生日,才是生日!深切缅怀生我养我的母亲!今天如果有您在,我该有多么快乐!今天收的花不少,感谢给我生日祝福的家人朋友。今年最后一年,从明年开始,我没有生日。余生简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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