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已至此

冬至，十一月中，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

吾乡晋西南民间言冬至之义更拙俗且直白些，曰“冬天至此制住了”，仿佛冬至这天冬天自己踩了一脚刹车，开始掉头回春了。

冬天是制住了，但寒冷的日子似乎才刚刚开始。这几日晨起沿河而行，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恰如针刺一般，津城最高温度降至零下七八度，市区最低温度降至零下十三度北部山区接近零下二十度左右，冬天已然露出凛冽的寒意。数九寒冬，自冬至始，冬至一阳生从内里到表象怎么着还需要不少时日，先民习惯于数够九九八十一日，像必须经历的劫数和考验。好吧，那就从一九开始数起，一直数到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所谓二十四节气，从无至有是有一个漫长的演进过程的。最早搭出来的框架便是通过观察得出的春夏秋冬四极：二分、二至。二分：春分、秋分。二至：夏至、冬至。其他节气再据三候黄道等开始细分，但四极则是定乾坤的，其中冬至算是其中扛把子的一个重要节气，古人最早还以此作为一年之始当春节一样过呢。福建莆仙一带冬至日前一夜至今还保有传统的“冬至暝”，即冬至前夜，与除夕夜类似且有特定的习俗及活动。故而，在民间又有“冬至大似年”之说。

这样的说法自有其充分的理由。我们先民认为自冬至开始，天地之间的阳气渐强，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当然是该过节庆贺一番的。过去民间，冬至日还要给父母贺冬或拜节，冬至晚餐一如除夕的年夜饭一样重要且隆重，全家人须到齐才吃，万一有人外出实在赶不回来，也要给他们留碗筷。杜甫有诗曰：“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到了我们现在，许多事越来越简化，冬至日只是吃几个饺子而已，家里也包食堂也包，饺子馆的外卖订单也多于平常，人们多少得吃一个，不吃饺子会冻耳朵呢。

古人分辨不了关于气象天候那样精准的变动，观察之中也想做出进一步预测，于是自汉又从十二乐律中找到了与节气的关联。他们相当然地认为，天地一气，黄钟应律，那么十二律中律管是最恰得的节气就律之器，于是将芦苇茎内薄膜烧成灰即葭灰，以葭灰占气候，置于十二乐律玉管内，某一节候到，相应律管内的葭灰便会飞出。《后汉书·律历志》载：“候气之法，为室三重，户闭，涂衅必周，密布缇缦。室中以木为案，每律各一，内庳外高，从其方位，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内端，案历而候之，气至者灰动。”搞得挺神秘，类于宗教，在三重密室挂满橘红色帷幕，将芦苇茎内薄膜烧成灰装进律管，节候一至，葭灰自飞。冬至时节，律当黄钟，阳气舒展，第六管内灰动，《幼学琼林·卷一·岁时》云 ：“冬至到而葭灰飞。”

在诸多写冬至的诗词中，南宋女词人朱淑真有一首《冬至》写得颇有情志。

黄钟应律好风催，阴伏阳升淑气回。

葵影便移长至日，梅花先趁小寒开。

八神表日占和岁，六管飞葭动细灰。

已有岸旁迎腊柳，参差又欲领春来。

“黄钟应律”，是说冬至应时而至，然后在“阴伏阳升”的能量消长下，呈现出了“葵影移、梅花开”的节气盛景，而且她还从岸旁的柳枝上，窥到了早春的倩影，更给这个原本数九寒天的始日注入了几丝温婉的暖意。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只坏不好的事，所有人所有事。的确，没有比冬至夜更长的夜晚，数九寒天的第一天，明天应该会比今天还冷。但这一天，在北方，一切又悄然向一个能够看到的光明而温暖的方向而去，冬已至此，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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