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又晚

古诗十九首中有最美的句子,值此岁末,不免又记起“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这句。不为相思难舍,更叹光阴易老,没有人替我们拦着,一切似乎永远如常步履匆匆,风吹寒凉应季如斯。岁次交替,时日奔驰不息从未停歇,径直前去,又是一年。(遂只改一字——“岁月忽又晚”,作了标题。)

盘点一年,做了些有意义的、分内的、喜欢做的、愿做的事,写了些满意的和不甚满意的所谓分行分段分页的作品,虽已不再特别挂念被某某媒体刊发,不会看人眼色投其所好,但总有识货和给面儿的,总有懂得什么是好的。这一年随心而写,文刊报媒收到的刊稿信息竟然也有六十多篇,音画配了,电台播了,选本入了,感谢还是要有的,这叫互相成全。更加坚定,对人间世事,愿做最艰苦细致的观察体谅,愿觉知一切本真,愿舍弃虚饰文字,愿由心生而力取,直面粗粝难嚼,直插温凉寒热,决不放任妄言诳语。近日,值岁末清理案头积卷,偶翻近年不同来源的刊物,套路痕深,空泛虚浮,竟看不进去那些空洞寡意的文字,而它们竟然充填了一本又一本,做了一个头题又一个头题,包括奖项评论之间的互粉和媚谀,魔幻如此,何堪长久。语虚何以言之?当自勉自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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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庸常乏味的时候,也有面对挑战的时候,非常难的都不曾躲过,越靠近、越琐碎,越艰涩、越柔顺……生活从来无剧本,每日都有新故事,完全不按规律,也不会对谁网开一面,好在可以视所有突至为机遇、突变为渡船,时刻都有,俯拾皆是。然,时间依然头也不回兀自径去,不曾留恋,毫无挂碍。开年公号的一文,写到《新年旧得很快》,不幸言中,也无多忧喜,旧就旧了,连这副面容也是用旧了的。有新就有旧,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儿旧了,连冷不丁说几个新词,都得到年轻一代的激赏,这中间更多的是来自年岁差距的抬举,自己心里有数。这世界的新与旧,不一定全是一时热闹,许多“一时新”本质也是旧的,旧到迂腐疲乏陈陈相因,不如表里如一的旧看着舒服,有时间包浆和相对稳定的品质。

 

 

这一年时日无多,时光泛着老旧的白,依旧明丽如昨,依旧绚烂如新生,等待来年的人不免心生了旧意,像诸多喜新厌旧的成例,早已预备着迫不及待翻篇。时间易老,在人们的倦意和记时更替之间,折过这一页,似乎又重赋了新意,世间的年轮将统一变换成新的数字,新的一轮开始和结束。重启与开始,与时间本身并无意义,与人却赋予厚意聊以自慰,让人能够安心放下不堪往事和艰难的过去,连媒体也习惯沿袭以“极不平凡”种种判断总结过去一年,类于凡人之间的那句寒暄:谁都不容易。

总是留下点念想和收获的,日子烟花般散开,缝隙里落满了自己掉的渣,该是什么样子,心里有数。有没有任其虚度并无定论,至少用脚丈量过的路,在身后形成了一个可观的数字,包括那些一道道颜色不一带着时间和配速的轨迹,带着晨曦和雾霭的足迹,见证了当时奔跑的样子。明年继续湖跑,湖等着,树等着,风等着呢,也不必过于追求速度,只在长久坚持成癖,有文中说“跑得慢,才能跑得远”。年末还在新的岗位接受挑战,径直走去,一片莫测,有奇峻,有绝险,有丘壑,有平川,有清泉,浑水,热汗,冷雨。只是站在城郊枯黄的芦苇荡旁,少了浓烈,多了轻淡,天阔地广之间应有的荡气回肠,只任回荡,只穷原委,慢慢回落,各安其位。

 

年中,有诸新人婚嫁,有众故人魂归,恍若一个一个时代接力完成着某种交接,一边发着请柬,一边收着回执,顷刻间的欢笑就换了人家。旧小区,宽敞的地方依然一茬又一茬孩子嬉闹,更新的速度比他们奔跑的速度还要快,快得当你追上一个跌倒的孩子,扶起来就换作另外一张面孔。依然还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游戏,原先站在旁边看护的老人也换了一茬。只有孩子们细亮的嗓音,愈发衬出时间的留痕,好像一切都是固定的,只是出演的人出场的顺序有所不同;只在饭时之际,依然有熟悉的香味被排风扇吹荡在周围,摞在一起的楼宇人家冬至日厨房,依然有笃笃剁菜声,不绝于耳。

年尾,最后几日,对于“星夜赴科场”的学子来说是关键的时刻,零零后的孩子们面临又一次大考,愿“星光不负赶路人”,愿“学会了坚持”的孩子们“上岸”“登顶”。世间凉薄,不负热爱;岁有余力,正在此刻。人世间原本平淡,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动活泼,构成了生生不息的图景。

又是一年,岁月忽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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