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无论在什么地方，每当想起我的母亲，我都深深地感到，她这一生太累了，她这一生生活得太不容易了，她这一生为我们付出太多了。每当我回想从我记事起所看到的母亲的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让我从心底里深感到她平凡中的伟大，艰辛中的顽强，无奈中的期盼，无言中的善良。

我曾多次在独处时，在临睡前，在静思时，甚至在飞机上，在看电视剧时的联想中，想起我的母亲，都从心里流下感动而愧疚的热泪，久久不得平静。我曾多次想写下我的母亲，以向她告慰，也可慰平我经常流泪的心灵。

我的母亲生于一九二九年，是我县东东侯村人，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从小没有上过学。四九年嫁给父亲，先后生下我们兄妹五个，我是老大。父亲一九五二年到石家庄市工作，这个家就开始由母亲支撑着。我十二岁时，我家与爷爷和两个叔叔分了家，全家的生活重担更是压在了母亲肩上。那时正是国家闹三年自然灾害的最困难时期，我清楚地记得我和母亲一起去村南摘杨树叶、柳树叶当饭充饥的日子；清楚地记得吃山药拐、山药蔓，甚至把花生外皮碾碎蒸饼子来充饥。农村分自留地后，我家的六分半自留地主要由母亲耕种浇水。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扛着比她还重的辘轳，放在大口井上吃力地提放柳罐斗抽水浇地的情形。我那时还小，有时上去帮着手转辘轳把儿，还担心母亲和自己万一不小心掉到大口井里怎么办。当然也不会忘记在大麦错麦即将成熟的青黄不接时，在自留地拔下一些错麦，炒熟磨成碾碾转，一家人在一起吃时所感受的喜悦。虽然生活艰难，但母亲却很开明，那时家乡的冬天时兴每天吃两顿饭，但母亲考虑我们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直给我们做三顿饭吃，生怕饿着我们。

母亲带着我们一帮孩子苦撑岁月在一九六三年那年达到极致。那年，我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那年的闰四月二十六日，自留地的大麦成熟拔下后，我和已有十个月身孕的母亲在麦场里碾场扬场，直到落日后，我俩各背着几十斤扬净的麦子回家。到家不久，母亲感觉肚子疼，让我和妹妹赶快去叫老奶奶过来。待我们赶回家时，母亲已生下了小弟弟。我虽然还不大懂事，也深深地感到母亲怀着孩子还一直艰辛劳动时的无奈与坚强。

另一件事是我家的房子在那年罕见的大雨中塌了。我家是六二年从爷爷叔叔一块住的院里搬到村外盖房单住的。那时村里盖的都是土坯房，六二年春天盖好的土坯房住到夏天，就遇到一场大冰雹，把我家房子的后山墙砸了好多小坑，再遇到下雨水就往里渗。六三年农历六月，母亲生下小弟弟才一个多月，姥姥来我家帮着拆洗被褥，住了几天便遇到连阴雨发大水。记得是六月十六日，小弟弟刚五十天的时候，吃过早饭，村里几个小伙伴约我去生产队的牲口棚里打扑克。走时我看到屋后墙顶部有雨水浸透湿了不少地方，就要上房去看一下。因那时家里没有木梯，踏着土墙才能爬上房，母亲怕摔着我，硬不让我上去。我赶到生产队牲口棚才打了三把扑克，就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非要回家。在伙伴们阻拦下又打了一把，然后我把扑克一摔，就冒雨趟水往家跑。刚进我家大门口，就猛听到轰隆一声响，接着就看到我家房屋塌了下来。我马上大喊：“来人呀、来人啊！”被埋在屋里的有姥姥、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仅大妹正好站在门边跑了出来。乡亲邻居们赶来后，先后把他们从坍塌的房子里刨了出来。我亲眼看到乡亲们抢救时，一根檩条正好砸在母亲和姥姥的背上，幸好没有大碍。我那才出生五十天的小弟弟，乡亲们小心地刨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他救出来。也是沾了连灶炕台的光，小弟弟正好躺在比炕高三十公分的炕台下边，才没把他砸实。当于双月爷爷把他救起抱出来时，仅额头上有一块被擦破出血的伤口，小手里还攥着一小截芦苇根，居然没有大哭，这时母亲和一家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事过后庆田叔叔就说，这孩子就叫拾命吧。村里至今仍有人把小弟弟叫拾命。每当我想起唐山大地震和现在看到汶川大地震的情景，就不由得想起六三年河北发大水及我家塌房的可怕场面；看到飞机空投救灾物资和全国各地对灾区的支援，就联想到我家在危机时受到过乡亲们的无私帮助和关爱，懂得了人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和爱人之心，懂得了对自己、对家庭、对他人、对社会要负起一种责任和义务。

经历了这场塌房灾难，母亲坚强的心性倍受磨难，也有了去石家庄和父亲团聚，改变命运的想法。记得我小时候曾多次陪母亲去石家庄看父亲，和父亲商讨一家人有没有团圆的可能。父亲也看到了我们的艰难，也想把全家搬到石家庄来。我还记得曾和父母亲一块在当时的大兴街和光明街看过想要租的房子，不知何故一直没能来石。

母亲在改变命运的努力失败后，继续无怨无悔地拉扯着我们过生活。母亲除了吃苦耐劳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极其安稳事少。母亲因没有文化，不善与人交往，又经历着太多的苦、太多的累、太多的难，使她形成了一种与世无争、与人无求的处世态度。我常常想，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庭里，母亲的性格应该刚烈些。可恰恰相反，几十年来，我从没看见她与家人或乡亲吵过架，为一些小事骂过街，也没见过因什么事被气得或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走西家串东家说闲话，也没有打麻将玩游戏等爱好，甚至从没有看见她在街头或去外村、去城里看过一场戏或一场电影，倒是我们晚上去村里看电影时，她独自看着家。她总是默默地在地里劳动或在家里做饭、洗衣、织补、静坐。在我的记忆里甚至没见过她去赶过一个离我村仅三里地的集市。直到现在，她也不怎么看电视。这使我家形成了老实、本分、善良、勤劳、俭朴的家风,并得到村里乡亲们的公认。母亲对我们的成长无所苛求，甚至在我们长大以后也没提过什么要求。从我们懂事起，无论我们要做什么或有什么选择，她都给我们以支持和自由，从不包办，从不让我们为难。在这无言的教诲中，使我们形成了自主自立、自尊自强、自我约束、自我发展、事事自觉自愿的习惯。我们深深懂得母亲的艰辛和为人之道，所以我们从不为难母亲，不向她提什么要求。我和爱人结婚的当晚就商定好，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成人，已尽到了她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我们结婚后就只有向母亲尽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了。以后母亲对我们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有什么话说不到的时候，一定不要计较，不要争辩，这使婆媳关系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没吵过一次嘴，和睦相处到现在。

母亲虽然与世无争、与人无求，但平静里也透着坚强、透着欢喜、透着生活的希望。这是因为虽然生活艰苦，但由于我们家族是一个大的家族，好多时候也得到爷爷和叔叔们的帮助；还因为我们这些子女体恤母亲，早早帮助母亲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由于父亲在外工作，家庭重担也必然过早的落到我这个长子和弟弟妹妹头上。我在七岁上学一年后，辍学一年才又上了学，从懂事起就帮助母亲支撑起了这个家。大妹小我一岁，从没让她上过学，是她长大后靠着自学学习写字算账，并当了国家干部。在我们长大后，和母亲一起先后盖过四次房，一直平安和顺得生活在一起，再也没让她担过心、吃过苦。我们兄妹五人，有三人成了大学生，四人成了国家干部，大弟弟在县城干个体，日子过得也很好。我们兄弟三人每人都娶了一个好媳妇，个个贤惠能干，从她们进我于家门起，一直婆媳和睦，妯娌和谐，姑嫂友好，这使我们在乡亲们面前很有面子。父亲一九八四年从石家庄调回无极县后，在县城买了房，母亲也得以从农村搬到城里，和父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近几年来，母亲得了脑中风，几近瘫痪，又患了老年性痴呆，生活不能自理，一直都是父亲和保姆在身旁耐心地看护照顾，使我们能腾下手来安心地工作。这一切都是对母亲的回报，对母亲的安慰，是母亲的希望，是母亲的自豪。

母亲虽然没有对乡亲们表白过什么，没有对晚辈们说过什么满意和赞赏的话，但我深深地感到，她从心底里对这个家庭是满意的、喜欢的；对孩子们是欣赏的、放心的；对自己是认可的、心安的。我相信，她百年之后，也是足以能告慰自己的，足以可保持安详的，并会保佑家人安康幸福的。

母亲，是您给了我们美好人生，我们永远感谢您、敬重您！

母亲，是您给了我们希望和快乐，我们永远深深地爱着您！

母亲，是您给了我们巨大的精神财富和力量，我们愿永远做好您需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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