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应该没有出错

每天早上,打开手机查看天气预报,算是一个规定动作。

看到十天的预报一字排开,每朵云下边都有几道斜斜的雨丝,下边的下雨概率总是高达八九十,怎能不让人忧心忡忡?

如果不考虑地里正待收割的麦子,这种雨天其实相当不错:天气不冷不热,空气质量基本都是优,体感非常舒适。

但是,只要想到地里的麦子,我就心甘情愿忍受大汗淋漓的不适。

记忆中,我还没有上学,有一年的这个季节,天也跟漏了似的下个没完没了。

地里的麦子怎么样了?我没有任何印象。但我记得有些麦子已经收回堆放在麦场上了,等着天晴才能脱粒。

可是天怎么也不晴,麦子在露天地里日夜被雨水淋泡着,有些麦穗就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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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个个都苦着脸,一会儿就走出门站在房檐下看看天,指望看到天晴的迹象。可天总是阴着脸,像所有人都欠了它一笔钱没还还想赖账似的。整个天空完全被乌云层层叠叠地笼罩着,一点发亮的缝隙都没有,丝毫不给人可以晴起来的希望。

大人只好叹口气,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继续唉声叹气。

小孩子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呢?但小孩子还是会看脸色的,一个个也都蔫头蔫脑的。当然,因为下雨被封在家里出不了门,没法到外边玩,也没法高兴张狂起来。

有一天,家家屋里都堆满了麦捆子,屋梁上也都架着麦捆子,原来堆在麦场里的麦捆子被大人拉回家了。屋里只留一个窄窄的能过人的小道。

这情景大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更别说小孩子了。

小孩子兴奋起来,在麦捆子中间窜来窜去,抬头看看架在头顶的麦捆子,更兴奋了,跑得更欢实了。大人心情不好,抬手就给一巴掌,小孩子就老实下来。

屋里的麦捆子湿漉漉的。我还记得眼睁睁地看到麦粒在麦穗上抽出绿芽来。这对我来说实在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麦粒只有埋进土里才能发出芽,才能慢慢长高,才能结出麦穗,怎么可能直接在麦穗上就发出芽来?

有些人家在屋子中间腾出一块空地,烧上一堆火,希望能把麦子烤干。想来这种方法也不会有多大作用。

有一天,我就吃到了一种从来没有吃过的饼子,以后也再没有吃过了。

那种饼子手掌大小,是青色的,咬一口,黏黏的,还有一点点甜味。当时的我觉得不但不难吃,甚至还有点好吃。

我在灶房里看到这种饼子的制作过程了。

盆里是一团泛着青色的面团。妈揪下一块,在手掌上拍拍,成型后放进锅里,翻两次面,我就能热热地吃了。

“以后能经常吃这饼子就好了。”我不知深浅地边吃边憧憬起来。

“呸呸呸,赶紧把这混账话收回去!”妈转过头厉声呵斥。我不明所以,但被吓得赶紧“呸呸呸”了几下,表示把这话收回来了。

后来,我就知道这饼子是怎么来的了。

大人坐在屋里,把发芽的麦穗放在手心搓着,搓出麦粒,再放在石臼里捣成浆,然后做出这种饼子。

这种纯粹手工式的脱粒方法,能派多大用场呢?更多的麦穗变黑了,发霉了,再也没办法吃了。

那年,粮食大幅减产毫无疑问,最后怎么度过的,我毫无印象了。

如果不是今年下个没完没了的雨,这段记忆可能就彻底消失了,没想到它又被唤醒了,但我真希望它永远沉睡下去,就像从来不曾有过一样。

大多数城里人对此都是无感的吧,也难怪,买十斤面能花几个钱?而且可以吃很长时间,粮食实在太不值钱了。

在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眼里,不管粮食多么廉价,他们都永远无法彻底忽略地里的庄稼。

如果我的祈求有用,我想求老天爷别再下雨了。我希望麦收这段时间,天天大晴天,日日大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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