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恃武功高强

《射雕英雄传》里武功高强的人,南帝、北丐、东邪、西毒、老顽童、裘千仞。这些人都醉心武学,但说纯粹于武学,可能只有老顽童与欧阳锋。

老顽童醉心武学,那是与物同化的大道精神,游戏其间,物我两忘。欧阳锋醉心武学,只为了武功天下第一,因存了这一怀抱,最后疯了。但欧阳锋确是在武学造诣上,无出其右,看他能将《九阴假经》也都练成了,自是非同小可。

武功一高,自然不受俗见左右。老顽童与欧阳锋都没什么善恶之见,在他们那里,世俗的侠义道,根本不足道。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大对头,老顽童会欧阳锋渴望的《九阴真经》,欧阳锋会玩老顽童怕的蛇。老顽童没有机心,欧阳锋机心最深,但互相奈何不了。

全真六子以为老顽童为黄药师杀死,在烟雨楼与黄药师动手,赶到的老顽童说,黄药师怎能杀得了他,说是黄药师吹牛。他不管这谣言的动机,他只用事实说话,自恃武功高强,谁都杀不了他。那么,武功不高的人,又何必强出头、以卵击石呢?

柯镇恶与郭靖指责黄药师杀了江南五怪,黄药师坦然承认,人就是他杀的,能把他怎样?黄蓉不让黄药师承认,其实解释不如承认,一则解释没人信,二则承认了也没人能杀得了他。又何必费口舌?

说到底,他们都是自恃武功高强,谁都不怕,谁都杀不了他,谁都杀不了他,任何恩怨都不能计数的。恩怨只存在那些二流高手里。比如全真七子、梅超风、江南七怪之流,他们随时杀人,也随时都会被人杀死,所以侠义道这类理论,就只能存在二流高手里。

丘处机管焦木大师要人,焦木大师找江南七怪出头帮忙。江南七怪不问其中缘由,不管真相如何,自恃武功高强,给焦木大师作保,丘处机不给他们面子,最终斗得两败俱伤,七人颜面尽失,又不肯放过丘处机。于是有了十八年比武的约定。

江南七怪是市井人物,他们的侠义道与他们的武功相匹配,他们的正义也都是装蒜的正义。柯镇恶自信是黄老邪杀了五怪,而且此事他也知道与黄蓉无关,在铁枪庙里他却要趁着黄蓉睡熟时杀黄蓉为五怪报仇。在桃花岛上,柯镇恶知道杨过会蛤蟆功,挥铁杖就打。他杀不了黄老邪、欧阳锋,就起念杀他们的子女徒孙,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这种逻辑与李莫愁杀死与“何”、与“沅”有关的人有什么差别?

丘处机带着郭靖去华山,本来是要参与论剑的,但他连沙通天这些人都搞不定。老顽童帮他搞定了这几个人,让他带回全真教,他就乖乖下了华山。他们这些秉持所谓的侠义道的人,也参不透武学的最高境界。他们自恃武功高强,都是面向比他们武功低的人,说来说去,也都是恃强凌弱。涨姿势《射雕英雄传》的图片

洪七公是侠义道里的典型的正面人物,他杀了231个人,都是大奸大恶——但没有一个武学高手。他准备杀的第232个,裘千仞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但洪七公竟也没杀他。

在金庸小说里,武功最强的人,都不关心这个世界的恩怨与纷争;武功第二流的人,不断地制造恩怨与纷争。而这些恩怨与纷争,又往往与他们所秉持的侠义道紧密关联。我想,金庸小说是不断消解市井侠义道,武功真的达到最高境界,就没有侠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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