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媳妇和乡下婆婆

一

公公去世了，柳眉主动提出把婆婆接到城里，一起过。老公正有此意，把柳眉好一顿夸赞。
婆婆却不愿意。她说在农村待惯了，不习惯高楼大厦，想想就憋屈得慌。私下里婆婆还跟儿子说：远香近臭，现在跟媳妇处得好好的，如果整天呆在一块，摩擦一定免不了；就是亲生儿女，也会有磕绊的，别说儿媳，自己又没生人家又没养人家，搞僵关系再分开，还不如别开始呢。
老公把婆婆的担心说给柳眉听，柳眉觉得婆婆是个明白人。她给老公分析：自己妈早就去世了，她把婆婆当亲妈看。看看农村老家，里里外外，被婆婆收拾得利利索索。屋里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在合适的地方摆放着；院里各种蔬菜横成行竖成列的，一年四季地都没闲着，啥时候都可以扯一把纯绿色无公害蔬菜。节假日回去，她在院里走来走去，怎么看都看不够。婆婆做的简单的农家饭，搅团啊，凉皮啊，煎饼啊，苞谷糁啊……她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一有时间，她就催老公一起回老家，比老公还积极呢。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婆婆，婆婆来能帮自己很多忙，起码孩子放学回家有人陪着了，看在孙子面上，请婆婆来城里吧。
柳眉两口子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婆婆终于被说动了。婆婆觉得能被儿媳需要，去城里就不是吃白饭的；再说少了公公的家，让她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去城里岔岔也好，就松了口。
不过硬气的婆婆还是把话说在了前头，待不习惯了她还是要回老家的。
等公公过了七期，婆婆就进城了。
二
柳眉一家都习惯晚睡晚起，婆婆的习惯是早睡早起。
一大早，柳眉一家三口还在睡梦中，婆婆已经起床了。闲不下来的婆婆开始搞卫生了，她先擦桌子再拖地。于是，拖把和地板接触时，很均匀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半睡半醒中，这一声声“吱——吱——”的声音，让习惯睡懒觉的一家三口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们睁大双眼，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等着闹铃响起。
老公怕柳眉生气，看着柳眉的脸色，陪着小心给柳眉解释。柳眉反过来安慰老公，说没关系，以后她可以调整一下，尽量不熬夜了，早上早点起床，锻炼锻炼，对身体还好呢。
老公赶紧保证和柳眉同步，省得啤酒肚碍柳眉的眼，自己也觉得不舒服。
只是儿子不情愿，一直嘟嘟囔囔。也是，小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让他少睡三五分钟，就跟要他的命一般。柳眉既心疼孩子，也理解婆婆，不知怎么办才好。值得庆幸的是儿子很快习惯了在奶奶拖地的声音中继续沉睡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柳眉和老公很快按婆婆的时间作息了，早睡早起，起来后在小区跑上几圈。不多久，效果就出来了。柳眉的精神比以前好了，气色也好多了，一直嚷嚷要减肥的她，虽然体重没减，可身上的肉瓷实了，同事都以为她减了好几斤呢。老公自我感觉也很好。
三
柳眉觉得跟婆婆一起生活真好。
慢慢地，婆婆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开始承包了买菜做饭的活儿。
柳眉下班回到家，就可以吃到可口的农家风格的饭菜了，烙饼、麻食、旗花面、漏鱼儿……还有各种各样的稀饭，苞谷糁、小米粥、大米粥、拌汤……柳眉高兴啊，为了表示对婆婆的感谢，她花了一千多块给婆婆买了一件高档羊绒衫，怕婆婆心疼，价钱只报了个零头。
这种对待老人的方法，还是柳眉和自己妈打交道的过程中悟出来的。柳眉真的拿婆婆当亲妈了。
过了一阵，柳眉发现问题了。婆婆做的饭虽然可口，但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花样，关键是菜太少。儿子正长身体，这种吃法不行啊。
柳眉带婆婆去了几次菜市场，告诉婆婆，她的孙子爱吃肉，一顿没肉就跟没吃饭一样，每顿得给他烧盘肉，还得让他吃点青菜。婆婆明白了，城里人顿顿得荤素搭配，有孩子更得这样。
过去的生活决定了婆婆做饭做不了过多的花样。她会烧红烧肉、红烧排骨、肉臊子，鱼虾之类的就搞不定了。仅这样也罢了，问题是婆婆舍不得花钱。
婆婆买的菜一定是菜市场最便宜的。便宜的菜自然是当季的菜，菜市场铺天盖地都是。放久了发蔫的菜，就是婆婆的首选。反季蔬菜婆婆问都不会问，在她看来，这么贵太不划算了，等一阵儿价钱降下来再吃也一样。婆婆买的肉也一定是肉案上最便宜的。
柳眉给婆婆的菜金一点不少，按婆婆买回的菜猜测，最多只能花一半。
那婆婆节省下来的钱到哪里去了？这事柳眉一直没想过，觉得老人挺不容易，一辈子节俭，就别难为她了。一有时间，柳眉就大包小包买回后腿肉、排骨，分成一份份放冰箱里，婆婆拿出来做就行。如果柳眉买回的是鱼虾，她就抽时间自己做，也让婆婆尝个新鲜。
有一回，小叔子来看婆婆，说漏嘴了，柳眉才知道原来婆婆把节省下来的菜金和平时柳眉两口子给她的零花钱都给小儿子了。婆婆觉得小儿子没有大儿子过得好，想帮衬一把。老人愿意帮衬自己觉得过得不好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柳眉没有放在心上，只一笑了之。
四
最近，柳眉回家，总觉得家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难闻。即使外边是雾霾天，污染严重，柳眉回家的第一件事，还是打开窗子通气。
她想不明白这味道从何而来，怀疑是家里什么东西放坏了。她把厨房折腾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污染源。
一天晚饭后，儿子要上厕所，问奶奶：“我要大便，要拉到盆里吗？”
柳眉奇怪了，为什么不拉马桶要拉盆里呢？儿子说奶奶要给菜地施肥。
柳眉问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小区几个老人，一人在楼下占了一小块荒弃的地，把地开发出来，种上了菜，婆婆也占了一小块。为了增加土地的肥力，她让孙子不要在马桶里大小便，要拉到盆里，她赶在柳眉两口子回家前，把盆里的肥料埋到地里。柳眉一下明白了家里那股怪味道是什么了。
婆婆刚来时，上了厕所舍不得冲水，攒几次再冲一次水。好不容易把这个习惯改过来了，没想到又想出了这个攒肥料的招数。
柳眉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老公出面，坚决制止了婆婆这种做法。
后来，婆婆还捡过饮料瓶、硬纸箱，堆在楼道拐角处，攒一段时间送到废品收购站。直到邻居们把意见提到柳眉两口子面前，他们才知道自己也抱怨过的“垃圾”原来是婆婆制造的。
柳眉两口子提着礼物，一家家给邻居们道歉。当然，婆婆捡废品的行动也至此告一段落了。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只能且过且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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