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的味道

上高中时,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座庙里。庙里有三孔窑洞,一孔供奉着神佛,常燃着香蜡,香蜡的气息很浓。一孔窑洞住着一位孤独的老太太,我和三个要好的同学住在剩下的那一孔窑洞里。那时虽然清寒,窑洞却冬暖夏凉,给了我很多温暖和慰藉。老太太老家是四川人,年轻时嫁到了陕西,到了老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落得孤独无依,就一个人住在这座庙里。记忆里老人矮矮的个头,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常乐呵呵的,是个个性达观的老太太。她说话很柔和,在陕西生活了几十年,她的口音里依然听得出来浓浓的四川话味儿。有时,她还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四川俚语来,我就愣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水果的味道

 

◎杨进云

 

直到现在,我对水果还是保持着独特的喜爱,桃李杏,桔子葡萄荔子,在水果中,基本上没有我挑食不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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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对水果的印象,应该是杏。七十年代初,我还幼小,对世界的感知,应该非常有限。生活着的北方农村,也十分贫瘠,可食之物不多,但村里有几棵杏树,杏子成熟的时候,运气好,就能得到几颗吃。那时农村所植的杏树,因为没有品种优化的概念,估计是一些自然生长的原生树种,所以杏的味道寡酸,远不如现在吃到的杏味道层次丰富,但在那时能吃到,依然觉得很幸福。长大一些后,就常以割猪草的名目去村里的梨树园玩,那片梨树园是村集体的,有专人看管,但常去,总能捞到梨子吃。梨园中有三种梨的品种,一种是大鸭梨,形状像个小葫芦,成熟得比较早,黄澄澄的颜色中渗一点暗红,色泽诱人,也好吃,略酸微甜,果肉细腻。还有一种果面褐色带麻点的梨,我们都称之为称锤梨,一个个都圆溜溜的,吃起来满嘴细渣,觉得一点也不好吃。看果园的老头说这种梨子成熟得比较迟,没有熟透,当然不好吃,其实熟透了就数这种梨好吃,但一直没有吃到过很好吃的这种梨。还有一种个头较小,绿茵茵精巧可爱的梨子,密密麻麻挂满梨树的枝头,吃起来很涩口,所以没人愿意吃,一直在树上挂着。听老头说它叫冬梨,要等下了雪后才成熟,才好吃。但整个园子只有一棵这种树,所以每年到了秋未,其它梨树都采摘结束,就只剩下这一棵树挂满果实,孤零零地在园子里。因为无人看管,所以根本等不到落雪,树上的梨子就一个也没有了。

 

 

上高中时,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座庙里。庙里有三孔窑洞,一孔供奉着神佛,常燃着香蜡,香蜡的气息很浓。一孔窑洞住着一位孤独的老太太,我和三个要好的同学住在剩下的那一孔窑洞里。那时虽然清寒,窑洞却冬暖夏凉,给了我很多温暖和慰藉。老太太老家是四川人,年轻时嫁到了陕西,到了老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落得孤独无依,就一个人住在这座庙里。记忆里老人矮矮的个头,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常乐呵呵的,是个个性达观的老太太。她说话很柔和,在陕西生活了几十年,她的口音里依然听得出来浓浓的四川话味儿。有时,她还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四川俚语来,我就愣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高二那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白皑皑的雪覆盖了树木和柴垛,天气也异常地阴冷,平常有些和暖气息的窑洞里,也寒气逼人。下晚自习后,我们三个同学在雪地里一路小跑,想快点回到栖身的窑洞。一进院子,就看见我们住的窑洞的烟囱里冒着缕缕青烟,谁帮我们烧火炕了?走进窑洞,暖和的感觉立即流遍了我的身体。听到动静,老太太打开她的窑门,站在门口说:伢子,天冷,给你们烧了一下炕!然后招呼我们到她的窑洞里去,昏暗的煤油灯下,窑洞简陋的陈设,也发着昏暗的光。她从炕后边拖出一个小背篓来,伸手在里面摸索,然后几个红艳艳的桔子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嘴里咕哝着说:老了,背不动了,带的不多。她分了我们一人三个桔子,桔子的皮软软的,剥开,就露出一瓣一瓣粉红的果肉来。记忆里的味道是一种清凉的甜,一直甜到骨髓。这是我第一次吃桔子,留下的深刻印象,几十年过去后,亦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桔子剥开后上面的白色的丝络,还有,老太太慈祥的脸庞!

 

 

老太太回了一趟四川老家,桔子是她从四川背回来的。她说,老家没亲戚了,以后就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她还拿出从四川带来的一个麝香给我们看,一层层麻纸裹着,打开,黑糊糊的一团,带着动物的毛发,说有香味,但不让我们凑近鼻子去闻。她说:这东西很厉害,孩子身骨嫩,不敢闻!我对这东西很好奇,但终是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还专门上网查过一次。

到南方后,在一家电影院的广告部工作,每天要去几个固定的地点张贴电影海报,于是每天都会和一个在街头卖水果的中年汉子相遇。他有一辆人力三轮车,车上摆放着售卖的玲琅的水果。因为初到一地,并不熟悉当地的物产,也囿于囊中羞涩,就没有认真查看过他所卖水果的品类。只是见面的次数多了,就和摊主熟悉起来,有时就停留下来和他聊天。汉子是广西人,因为不喜欢工厂的流水线工作,又因为也是南方人,对当地物产的认知没有太大障碍,就弄了这个营生,权以养家。聊熟了,就向他讨教他车上水果的名称,他很热情,先向我介绍了一种颜色金黄,有五个棱角,晶莹透亮的水果,说叫杨桃。问我有没有吃过,见我摇头,就拿起一个给我,说,尝尝。见我不接,他麻利地拿起一把水果刀从中间切成两半,说,一人一半。我只好接了,切开的杨桃,断面就是一个标准的五角星,又有点像海星的形状,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轻咬一口,脆,微甜,汁水流溢,觉得感觉里从来不曾有过对这种对味道的触摸。见我吃得很享受,汉子又塞了一个过来,说,拿着,知道我不肯接,就直接塞进了我的口袋。

 

 

南方盛产的水果种类很多,桔子、柚子、荔枝、芒果、香蕉、龙眼、火龙果、黄皮、番石榴、释迦果……桃和苹果一类的水果也有,但都是北方运过去的,并非当地物产,也卖得很贵。到南方后有有一段时间,我和两个朋友租住在上沙村的民房里。有一次在村道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本地人,见他车后筐子里高乎乎地垒满了香蕉,就拦停下来,想要买他的香蕉吃。那人是本地的一位蕉农,就是专门种植香蕉的果农,不会说普通话,等弄明白我们的意思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就是不肯拿香蕉出来给我们。我们以为他不肯卖,就拦着他,不让他走。那人急了,又是叽里呱啦说了很多,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筯都暴出来了。正在相持不下时,走过来一个过路的小伙子,那人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把把那人扯过来,让他给我们解释。原来那果农并不是不愿意卖,而是新采摘下来的香蕉还有一个后熟过程,不能马上食用,要捂放到香蕉变黄才能吃。他看出来我们不懂,不能吃的东西自然不能卖给我们。再看那筐香蕉,果然枝枝碧绿,并不是我们在画册上看到的那种黄澄澄的引人食欲的香蕉的样子。很多年后回到北方,街上随时都能看到有香蕉、火龙果、荔枝等南方水果卖,却一直没有看见过黄皮,一种拇指大小,金黄的小水果。黄皮在南方可能也只能算一种小众水果,有点类似于北方的拐枣,上市的时间也很短,一把一把地捆扎起来,颗颗晶莹可爱。熟透了的黄皮有点软,摘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可口,别有一番风味。在南方,每年我都会赶着时机,去市场买这种水果吃。现在回北方十几年了,黄皮这种水果就成了我记忆中的一个符号,除了还记得它的味道酸酸甜甜外,再没有和它有过谋面的机缘。

 

 

荔枝成熟,在南方,像一场盛大的节日,市场里到处堆满了一筐筐一筐筐色泽鲜红的荔枝,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给这节日增添了喜庆的气氛。据说荔枝的品类也很多,我见过两棵长在村头的荔枝树,树皮斑驳,粗可环抱,高有十几米。荔枝成熟时,树冠的绿叶间,像一夜之间被涂满了鲜红的颜料,远观,像是一团团燃烧着的红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把这么高的大树上的果实采摘下来,我们买荔枝,都是在市场摊位的竹筐前。那种大树,可能是荔枝最原始的古老品种,果实口味不佳,只有老人喜欢买来吃。我们常买的一种叫糯米糍的荔枝,果肉松软滑嫩、晶莹剔透,厚实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里都是清甜的荔枝味,口感十分独特,它的价钱也比较贵。至于那些桂味、白糖罂、挂绿,还有因为“一骑红尘妃子笑”而得名的妃子笑等荔枝品种,一直没有吃到过,也分不清楚。至于桔子,在南方是一种最常见的水果,从果皮青绿就开始出现在市场,一直吃到果实橙黄,金灿灿地收场,持续的时间很长。芒果也非常多,在南方,芒果这种果树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作道路的绿化树,在街上行走,芒果的果实就常常在你的额头上碰,因为确实多,所以是可以随意取食的。女儿读书的学校操场周围,也栽植了一圈芒果树。那时带女儿在学校的操场玩,就经常蹲在树下剥芒果皮。芒果的果实狭长,纺锤形,皮厚,不好剥。剥开后果肉金黄,啃食,不好拿握,常弄得一手一脸都是黄色的汁水。

 

 

多年后回到北方,街上的水果档口,水果的品类也非常丰富,除了北方惯常有的葡萄、苹果和桃李杏之类的水果,以前不曾有的产于南方的水果也非常多。桔子、柚子、香蕉算是最常见的,而荔枝、番石榴、释迦果这些比较稀罕的水果,也能随时买得到。加之现在方便的网络购物,想吃什么水果都很容易,这对我这种对水果从不挑食的人来说,自然是快意之极,家里常备的水果常常有好几种,从不断档。但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水果吃来吃去,我还是最怀念上高中时,在那座庙里吃的老人送的那三个桔子,觉得清甜的味道更长,更刺激人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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