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再也回不去了

18岁的时候，我爱上一个人，他的眉毛和剑一样，嘴唇薄薄的，头发密密的。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对于爱情所有的幻想落到了实处。

那一年，他25岁，是我的英语老师。

从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说要去国外留学，先去北京学习语言。

从他去了北京开始，我再也联系不到他了，电话不接，QQ也不回，就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就像疯了一样，每隔一个小时给他打一次电话。但是，电话永远都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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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遇到车祸了吗？他是手机丢了吗？他是得了重病起不了床吗……

我吃饭的时候在想，洗澡的时候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妈让我去阳台收衣服，我去了阳台却拿起花洒给花浇水。

妈让我去洗碗，我进了厨房，把电饭锅泡在洗碗池里。

…… ……

我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妈拉着我去医院，医生说我一点病都没有。

我没有病，所有的病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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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暑假，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前一天夜里的时候，我对着镜子不停地换衣服，足足换了一个晚上，才选中一身。细细地看过没有褶皱，小心挂到衣柜里。

妈帮我在刘海上梳了一圈辫子，再把辫子扎进高马尾。

梳好了头发，换了衣服，妈前前后后地打量过，放心地送我出门。

妈知道我的心思吗？我不知道。

我和他站在一起，才刚刚到他的肩膀。我们一起走进电影院，看了什么电影，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黑暗中，他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一点重量也没有。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感觉，左手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动一下，覆盖在上面的那只手，就会像一只容易受惊的鸟一样，瞬间就飞远了。

电影里轻柔的歌，一圈一圈地转在脑子里。

我扭头看着他，是一张完美的侧脸，头发是浓密的，眉毛是剑一样，嘴唇薄薄的。

班里无数的女孩子，故意把英文单词读错，让他来纠正，都没有用的。

现在，他和我在一起。

从电影院出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就是最普通的砂锅土豆粉，青菜没有两根，两三个丸子。

这家店就在他租的房子边上，吃完了饭，他对我说：“去我那里坐一会儿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

那种幸福到来时，巨大的眩晕感，让我和木偶一样，无论他说什么，我只会呆呆地跟着。
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简单地就像教徒。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张椅子，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一个杯子。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在过后的很多年，这一天无数次地在我的大脑里重演。

我无数次起床，妈妈无数次帮我扎好辫子，我们无数次在电影院门口见面，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去他家。

然后，我说：“我妈妈在家里等我，会着急的，我要回家了。”

这一幕无数次地上演，穿着白色衬衣的老师，无数次和我相会，又告别。

这一年，我只有18岁，我不懂。

为什么好好地，却再也没有消息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我选择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就是为了能在人群中和他再次相遇。

在北京读书的每个周末，我都坐上公交车，在人群中张望，试图再次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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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公交车，他一定也坐过；

国家图书馆，他一定也来过，这个座位，他或许坐在这里看书；

国家博物馆，远古的骨哨，三国的青铜香熏，隋朝的白玉杯……他一定在这里细细端详过；

故宫，一个个宫殿，他一定也来过，一定也在幻想古代帝王的生活。

…… ……

但是，茫茫人海，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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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我大学毕业了，我心里是苦的。

我想到，在18岁那年，在作业本里夹着对老师的表白，老师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从来没有告诉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22岁，大学毕业，我懂了这一切，原来对于成年人，不回复就是拒绝。

但是，18岁的我，不懂成年人的拒绝。

整个青春，都是我一个人在唱一场独角戏，自己感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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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每天心心念念的人，原来只是自己内心的执念。

就像一枚钉进墙壁的钉子，绣也锈进去了。

即使执念，也已经成了血肉，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后来，我结婚，又离婚；再结婚，再离婚，我们有一个小小的男孩，也被带走了。

爸爸临死的时候，嘴里喃喃念叨着：“我那个还没有结婚的女儿。”

后来，我确诊甲状腺肿瘤，卧病在床的日子里，我一遍遍看孩子的照片，看爸爸的照片。 图片
但是，只有妈陪着我，她已经快70岁了。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妈一个亲人。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妈来来回回忙活，给我煮饭送过来，陪我聊天。

她小心翼翼地和我聊天，尽聊我小时候的事，我知道她的心意，成年后的日子都是伤心。

妈的白发越来越多，孩子看不到了，爸也走了，我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我看淡了生和死。

这个时候，我28岁，却仿佛已经走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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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QQ里面给他留言，说了我们分别十年的境遇，我在北京的街头，经常在人群中张望，试图遇到他的事。

说了我结婚，又离婚。再结婚，再离婚，拼死生个孩子，也见不到面的事。

说了我爸爸走了的事。

还说了我得了甲状腺肿瘤的事。

…… ……

我意外地受到他的回复，他在法国，已经生活了很多年，和一个法国女人结婚，生了一个混血的女儿，有5岁了。

完

因为这个契机，我们开始在网上聊天。

虽然有时差，我们每天都会问候，过去的十年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

在一个多月之后，他说爱我。

我对着屏幕，苦苦一笑，十年了，只想听到这句话。

18岁梦里的人，是一盏光华闪闪的琉璃灯，仅仅一句话就已经破碎一地。

十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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