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火炕

人闲了,就爱胡想。
远的,近的,有用的,没用的,都想。
有时想着想着就想迷糊了,睡着了。有时想着想着又灵醒了,清白了。
天冷了,就又想起了老家的火炕。
老家在秦岭北麓下一个峪的峪口,离山近。
从峪里刮出来的风象刀子一样,特别利。
那里冬天的冷不是一般的冷,是干冷干冷的那种,人们走路都圏着腰,双手袖着,把头都能缩到肚子里头。
有时走着走着,一股风就把房檐上的雪吹下来灌一脖子,后背就像浇了一瓢凉水。
屋檐上那吊下来的冰娃嘴子有二三尺长。
习惯了这里生活的人,总会在冬季来临之前准备好柴火,足夠一个冬天用。

老家人家家都有火炕。
火炕是用土坯制成,底下用胡基垒砌,留有火路。
炕面用泥坯做成,把式盘的炕一烧就热,还耐,睡到明炕都不凉。
列巴盘的炕到处是麻达,沟子蹶起烧一晌都不热,还是黑灶子,烟都不拿烟筒出。烧个炕咋哭人呢,眼泪把眼窝豆豆都能冲出来。半夜冷得睡不住了还要起来喂一老笼衣子,能搞到天明。
我屋的炕,是西头我佐常叔盘的。
把式盘的炕,一烧就热,还省柴,我妈再烧炕就夸我佐常叔有本事。炕用得时间长了,几回想换新的,都没舍得,用了十几年,害怕新盘的不美。
炕筒门是个好地方。
炕烧完,就留下一克郎火籽,红彤彤的,我就取些红苕,洋芋,还有母亲秋季弄的柿饼子埋到火里头,不一会就会闻到浓浓的香味。
再用火棍刨出来,在地上弹弹上靣的土灰,不等冷就进了肚子。
有时抓一把豆子或苞谷放到铁勺里,再把铁勺放在炕筒门里,豆子噼啪做响,算炒算吃,母亲老说叫小心把嘴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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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屋火炕大,能睡一家子。
农村没有夜生活,冬夜长,吃完晚饭后,母亲就安排我姊妹四个上炕睡觉。
我们捡最热处睡,母亲则把我们脱下的棉窝窝放在炕筒门上烤,把里边的湿气烤干后整齐的放成一排。
然后端上她的针线蒲篮挨个检查我们的衣服谁缺扣子,谁有拔缝。
有时端上纺线车放在炕上纺线,嗡嗡的纺车声像是母亲奏出的乐章。
不安分的姊妹们睡在一起,就爱打闹,你蹬我一脚,我拧你一下,不小心蹬了母亲的纺线车。
母亲就不分是谁,隔着被子狠狠的挨个拍打几下,声音啪啪生大。
这一打倒是能安宁许多,可是一会会的事。
再不然,父亲就说:“再不安宁就把门开开喂狼去,夜黑了半夜那个半截尾巴狼还抓门来,在柿子树底下学木犊姓叫唤呢。”
这招特管用。
狼我们见过。
安亭哥那一年打死了个狼,把皮剥了。皮挂在院子檐墙上,把我们吓的好长时间都不敢从安亭哥门口过。
那时候冬天农村的狼特别多,快黑时都踅摸到村子根根找食吃。
父亲养的猪都叫狼吃了一回。
吓得父亲半年都没养猪,后来给猪圏上挂些铁丝圏圏,狼就再没敢来。
父亲有时也拿土匪吓唬我们。
那时不知道土匪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很历害。
再说回火炕,那坐火炕很有讲究。
火炕有个最能象征权利和地位的地方就是火眼头,火眼头是留给长辈享用的,我屋的火眼头就是父亲的。
我们有时也想享受一下其中滋味,父亲如果不在家,我们姊妹四个轮换坐。
再看父亲进门,都吓的坐到一边。
当然我婆我爷来了,或者是外婆、舅爷来了,父亲也是不敢坐火眼头的。
坐火炕要安安宁宁的坐,母亲最害怕我们在火炕上蹦跳,一蹦跳火炕就塌了,父亲手拙,不会修。
蹦蹦跳跳是孩子的天性,父母不在,我们就蹦,看着父母的影影,我们就停,都憋住不笑。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家的地方,就是故乡。
时光流逝,如今五十又几的人了,时常在不断的走出故乡,心却时常的留在故乡。
故乡是漂泊者疗伤的港湾,每个人都把根深深的扎在故乡的泥土里。无数次,我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仰望。
无数次,我游走在漂泊的城市里。
无数次,故乡的影子出现在梦境里。
那些消失的,以及正在消失的,还有即将消失的……
都在刺痛着心灵深处,久久的,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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