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塘逮鱼过大年

小时候临近春节,我父亲与几位叔伯从生产队仓库里搬出搁置很久的两架水车,抬到生产队的当家塘埂上,将水车顶端用绳子系在打入塘泥中的木桩上,车头架塘埂上,挖好导流小水沟。各家轮流出人,开始抽塘里的水,我们那里称之为“车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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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车还能找到,已成摆设了

我们地处巢湖稍尾圩区的生产队,圩心中间的土地寸土寸金,仅有几条小水沟或纵或横在泥田之间,根本舍不得变良田为水塘。所谓的当家塘,也只是在住家圩埂下面那一段的长条形水塘。逢上雨天,圩埂上各家门前的表层浮尘都随雨水汇集到塘里。当然,圩埂上人家养的鸡、鸭、鹅、猪拉出来的屎尿也会随雨水流进塘里。加上塘边树上的落叶,这当家塘一年下来,塘泥成了庄稼人的宝贝疙瘩。车塘,在我们小孩看来是要逮鱼,各家分回去过春节。而在大人的眼里,可能是趁春节农闲,抽干塘水,好男女老少排成队挑塘泥到秧田,好在春耕前撒稻种时做底肥。
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伢们盼过年,大人盼种田。

那时还没见过抽水泵,两架木水车即使换人不歇水车,有时晚上还在塘埂上挂起玻璃罩油灯抽水,即使如此,要把当家塘水抽干,少则四五天,多则一个礼拜。我们小孩一天跑许多趟去看塘埂上,那塘水好象还是那么深,更不见鱼儿跳。心急火燎的我们讨好车水的大人,让我们上去车,两转水下来早憋得脸红脖子粗,大人笑笑接过去依旧慢悠悠的车水。
塘水日渐减少,露出浅处泥巴。这时要把一架水车移到塘里,挖个水沟,先把深处水抽上来,上面一架水车把水抽上岸,抽水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我们恨不得下塘用瓢舀水上来,加快速度。越到后来,我们往塘埂上跑的更勤,有时听小伙伴说亲眼看到一条大鱼跳出水面了,塘埂上挤满了小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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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鱼总是件快乐的事情

有一年车塘,一个起早在塘边转悠的长辈从塘边泥巴里捉了一只老鳖。生产队人炸锅了,很多人羡慕之余,愤愤不平起来,称那只鳌应是集体所有。捉到鳖的长辈说这只鳖从塘里爬上塘埂,要逃跑了,并带大伙去现场看鳌的脚印。争执不下之际,众人请我父亲定夺。那时我父亲当东圩埂生产队队长,他说:“要是只母鳖就放回塘里,要是公鳖就归他所有,让他义务多车一天水。”后鉴定是公鳖,那长辈嘴里哼着歌小倒戏,下到塘里车水,时不时催塘埂上那架水车的人“快点,用点劲。”我问父亲为什么凭老鳖的公母来决定归谁,父亲笑笑,母亲在一旁说,“你财叔妈妈病了,这只鳖给老人补补身子。”刹那间,我觉得父亲很伟大,这事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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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塘最激动人心的时候,是水要干的时候,一塘鱼归到最深的塘底,印象中都是半夜,塘埂上的人用手电照着,父亲带壮劳力卷起裤子赤脚下水逮鱼,用筐子运上塘埂。大伙儿都上了岸,便挖开塘埂,让稻田里的水回流塘里一部分。塘里的鱼当然没有逮完,留下一些稍小一点的,或是一肚子籽的母鱼作种鱼,这叫连年有鱼,不可赶尽逮绝。我们站在塘埂上久久不肯离去,听水响声,不时惊叫“鱼又跳了”。直到有人喊:“都回家睡觉去,天亮分鱼”。我们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大人后面,看着他们把那两筐鱼抬进仓库,两把锁锁好门,才各自回家,夜里做梦都在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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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时乡下日子太清苦,这两小筐鱼生产队按人头过秤分,稍大点的鱼切开,分成许多份,贴上数字,然后各人出来一个人抓阄,对号取鱼,这样没有抱怨。我家的那份永远都是别人家选剩下的,或是抓到阄子的人认为地上那份鱼不好,跟我家换。我父亲总是说,“过年了,大家开心就好。”其实,那时过春节吃鱼是很奢侈的事,往往一碗鱼从大年三十直到正月十五,每逢家里来客人时,端上桌做个样子,预示“连年有鱼”,客人们也心知肚明,绝不会把筷子伸进鱼碗里。过了元宵节,这碗冻鱼才能下筷子,往往天气热了都坏了,可谁家也舍不得倒掉。
我离开东圩埂外出谋生几十年,每当临近春节时,总会想想车塘这件事情。也喜欢走到哪儿,都要弄口水缸蓄水养鱼,尽管水缸里的鱼多半被猫儿偷吃掉了。我曾在我爱人的厂区里挖了一口两亩大的水塘,放养了许多鱼。每逢春天雨水大时水漫塘埂,园区的小水沟里都是鱼儿,工人们开心逮鱼。平常让工人随便便钓鱼,总想过春节时车干鱼塘,重拾儿时过年车塘的乐趣。可是,也总会有心急的人,夜色里悄悄往塘里下毒药,满塘鱼儿死光光,让人心疼。我与爱人来到江南山里时,在门前挖了一小间屋大的小池养鱼,哪知道附近的野猫整夜猫在小池边。人家猴子捞月,这猫儿本事也不小,两条后腿抓牢池边,两只前爪抓鱼,两三斤重的鱼也能拖上岸。今年过冬时,还有只白鹭来池边守夜,长长的尖嘴叼鱼准确天误,月色下吃了鱼,临飞走时还拉下几大泡白色的屎粑粑。有时我气不过,思忖着如何对付这猫与白鹭,我爱人劝阻我说:“它们找口吃的不容易,不要为难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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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塘是我们乡村少年很甜美的记忆,那份美好怕是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了。真还做过梦:我泛舟烟波浩渺的水塘里,与鱼儿为伴,做个快乐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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