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惆怅

前几天的一场雪,下的虎头蛇尾。不由感慨,没有经过冬雨的铺垫,到底是成不了气候的。但是气温是降下来了,一下子由两天前的二十几度降到了零下五六度,冷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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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地处中原,是南方人眼中的北方人,北方人眼中的南方人。年初去一趟东北鞍山,本以为可以看到东北应有的冰天雪地,而且从上海出发的时候,也是特意带上厚厚的羽绒服,没想到下了飞机,除了风有点硬之外,丝毫没有那种严寒的感觉,顿时小失望,回来的时候绕道沈阳,也只是见到了很小的雪,总之那次大东北之行,没有给我身处大东北的感觉。夏天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大东北的妹妹,小我一岁,东北一所高校的教师,不知什么时候关注了我的公众号,我能看到后台数据,我更新的每一篇文章,她都是第一时间阅读,但从不点评,我以为一定是我的故人,后来才知道不是,邀请我冬季去东北看雪,前段时间,妹妹果然抛来了橄榄枝,我却没能成行,看来这一个冬天又实现不了赏雪的梦了,在此对妹妹的邀约表示感谢。

 

这两天出趟门,回来经过南京的时候,漫天的鹅毛大雪,让我瞠目结舌,如不是回去还有事,一定会从南京下来,赏赏雪再回去,因为家里没有雪了,只剩下了冷。

 

我喜欢雪,从很小的时候,每年冬天雪像一个远方的亲戚,经历了春夏秋三季后,无论多忙,都会到我们江淮大地打个卡的,而且每次都把对那片土地的热爱表达的酣畅淋漓,绝不小家子气,放一颗烟雾弹就走,那时的雪是实实在在的,非要把所到之地的山川河流庄稼树木全部染白了不可。雪在来临之前是会先打招呼的,前两天就把空气的湿度氤氲的恰到好处,然后在一个傍晚或者夜里就悄悄地来了,无声无息,不声不响,却让第二天早起开门的大人孩子激动地湿了眼眶。

 

大人一声喊,下雪了,孩子们哪怕正在做着梦,也会一下子激动地醒来在床上连蹦带跳,然后不等母亲给他们把棉袄棉裤放在火上烤热,三下两下挂在身上,也不感觉冷了,倒吸拉着鞋,找到合适的工具就可以清理院子里去厨房和厕所的雪,或者干脆去大门口的雪地里跑一圈撒会欢再说,雪地上的小脚印一踩一个坑,不多久就会被哥哥们用胳肢夹回来,扔在灶堂前,把冒着热气的红萝卜一样的小脚塞到灶堂的火里,非烤成红猪蹄不可。

 

我对雪还有一种感情,那就是同命相连,这种感觉来源于一次雪后。我因为和小伙伴打架,抓烂了人家的脸,那家大人牵着孩子的手找到我家时,我们正在屋里架着木柴烤火,母亲拿着我的鞋子靠近火堆烤,她的眼睛被烟熏得半眯着,我则套着她的鞋子在脚上,正对着门坐在她的对面,一边看着我鞋子上冒着的白热气,一边听着母亲很难听的骂。那母亲一脚踢开外面的栅栏门,母亲惊讶地转头看,我反应快,趁着她转头的空,从她身边夺门而出,差一点又把那个孩子撞倒了,家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知道,但我跑的很专一,一次头都没有回。母亲的大鞋子还没出我家的院门,就跑掉了。慌不择路,我只能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结果就跑到了村子西边的小河边上。

 

刚下过的一场雪,虽然不大,但在那个数九寒天里,有时候三五天都不化。小河边有一条农民用于放水而挖开的小水沟,因为风在这里受阻,雪全部积在了这里,看不透到底有多深,但足以没过我的脚踝,我不敢走了,定定地站着。在小水沟与河的交汇处,长着一片非常茂密的芦苇,经冬的芦花挂在芦苇的枝杆上,随风摇曳,西北风不疾不徐地刮着,每一丝风吹到脸上,都像鞭子抽打一样。慢慢的我奔跑的热量耗尽之后,就是彻骨的寒冷,浑身打着寒战,感觉牙齿快要被我咬碎了,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听到母亲向我赶来的追骂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我光着的双脚早已经没有了知觉。

 

起风了,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刮的那么有节奏,我看到了那片芦苇的舞蹈,曼妙多姿,每一次起与伏都像是有人指导,整齐有规律,它们深深埋下去的头,像刚刚经受了无数的屈辱和打击,然后再慢慢地抬起来,那一丝丝苇絮若即若离地随着它的摇动四面开花,像极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它们就这样,后面推着前面,一次次重复着同样地姿态,我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和芦苇一起忘情地舞蹈。慢慢的我的身子又恢复了温暖,天也黑了下来,我没有等到我的家人来找我,但我观赏到了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一场舞蹈盛宴,我觉得值了。从那以后,我变得不喜欢说话,回到家里尽管还是没有躲过那一顿打,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一年,我八岁。

 

很多年后,我在县城带孩子读书,冬天没事,和院子里几个陪读妈妈一起去龙山广场看人家跳广场舞,慢慢也跟着学了起来,那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肢体不协调,结果那天领舞的老师没来,大家乱作一团,随便跳,和我一起去的几个人渐渐混入了人群中,我则退到了最后面,感觉没人会注意到我,逐渐的放开,一下子脑海中就出现了小时候跟着芦苇跳舞的场景,那一刻,我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忘我忘情地跳,沉醉其中,热泪盈眶,后来音乐停了我都不知道,很多人站在我的周围,安安静静地看,等我反应过来,羞的一把捂住了脸,但我的内心是治愈的,我享受了一次完全释放的过程,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了。

 

有人说童年的伤痛需要一生来治愈,以前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很多道理都是经历了才能机会到。尽管现在心里盼着能下点雪,但想起雪,还是觉得对于我个人来说,还是悲伤大于快乐,但有些痛就是一种快乐,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家乡见到雪。不知今年还有希望不?不然,该有多么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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