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的记忆

今年夏天热得不同寻常。

还没到伏天，就已经连续高温了好多天。入了伏，更是热得邪乎。只要太阳一露头就跟下了火似的。晒得地面滚烫，能烙熟鸡蛋。整个天地像个蒸笼 ，闷热憋气，让人喘息不匀。这样的天气人们只好躲在空调屋里，非出去不可就得下了决心，做好防晒，匆匆地去，匆匆地回。出去一趟，大汗淋漓，似洗了桑拿。

一日，老刘说：现在条件这么好都热得人受不了，早先人们顶着烈日割麦子，怎么过的麦啊？

一句话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把我带回了那遥远的麦收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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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布谷……”每近夏天，当人们听到了布谷鸟那一年一度的特有的叫声时，就知道麦子要熟了，夏天也要来了。

随着气温一天高于一天，麦子也一天一个样儿。褪了绿衣换了金装的麦田在烈烈夏风中，滚滚向前，起伏如金色的海浪。

“芒种见麦茬。”性急的人家唯恐天气多变，芒种准时开镰。性子稳点儿的，天天听天气预报，估摸着天气，好让麦子多长两天，熟得饱实一些，增点儿产量。

在生产力较低下的当时，收麦多半靠人工：割麦、打场、运输、晾晒，费时费力，从开镰到麦子入仓得拖拉一月有余。

因为天热，也为了抢收，人们闻鸡下地。一家老小借着朦朦月色或微微晨曦挥镰收割。趁着凉快一大早晨马不停蹄地割，能放倒一大片麦子呢。

太阳上来了，人们头上便捂上草帽或扎上羊肚毛巾，免得被毒日头直晒。怕麦芒扎胳膊得穿长袖，穿短袖就要戴套袖。人们弯腰弓背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整个后背迎接着阳光的火辣辣地炙烤。一动就是一身汗，粗布衣裤早被汗湿得能拧出水来了。

人们盼风，除了早晨有点凉气，正时正晌即便是有风也是热风。要真是大晴天突然来了凉风人们反倒怕了，“风是雨头”嘛！

热天，啥都不干还出汗呢，何况割麦这么苦的活儿呢？紧活的人们干起活来一股劲连汗都顾不上擦，任由汗水肆意流淌。说实话汗是擦不绝的，刚擦了又会像泉水一样冒出来。估计“挥汗如雨、汗流浃背、汗如雨下”这一类的词就是因了这种情景而造出来的吧。出汗就口渴，防中暑就得多喝水。紧活儿的趁喝水的功夫直起腰来喘口儿气，用肩上搭的毛巾胡乱擦一把脸，从水桶里舀起碗凉水“咕嘟、咕嘟”一气灌下去，然后继续埋头苦干。孩子们早割累了，跑肚似的一趟又一趟地去喝水，父亲呵斥两声，母亲心疼孩子大热天的跟着受苦受累，默不作声。

麦子割下来，最好及时脱粒，几家伙着一台脱粒机，都着急，就按搭话的先后排队等机子。脱粒用的人多，家里面人多的，孩子大人一齐上阵，自家就行。人少或主劳力不够的就几家合作。脱粒可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不下雨，人歇机子不能歇。这活儿最苦，又脏又热。往机子里入麦个子，挑麦秸，接粒一股劲不能停手，紧张得很。机子转动呼呼生风，加上地里的野风，把麦糠和尘土吹到脸上，被汗水冲刷，脱完粒儿个个花虎着脸儿，像个黑包公，只是一张嘴，牙齿格外显白。人们彼此看着，哈哈大笑。看着码在打麦场里的一袋袋麦子总算能长出一口气了，不再惧怕突然闹天麦子被淋在地里，让一年的心血泡汤了。

割麦，运麦，脱粒，拉麦秸，几天下来，哪个不捂出一身痱子？哪个胳膊不被扎得红红点点烂糟糟的？哪个脊背不晒得脱一层皮？哪个没有一气一气地凉水往肚子里灌，一动胃里便“咣啷咣啷”响呢？过个麦哪个不掉几斤肉啊？

割完麦子，落下的麦穗儿要捡拾，老百性爱惜粮食，那是一颗汗珠摔八瓣换来的，要颗粒归仓。拾麦穗儿多是老人和孩子。这活我也干过，即便是穿着长袖长裤，手腕上系紧扣子，加倍的小心，手和脚腕也会时不时的被尖利的麦茬扎得生疼。留下的小红口子，一出汗尖疼尖疼的。

捡的麦穗晒干了，用棍棒使劲拍打，或路上轧一轧，脱去外壳儿，再筛簸干净，得到一些饱瘪不一的麦粒儿。老人们会笑嘻嘻对孩子们说“得了，留着换西瓜吃吧！”孩子们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要知道那时候多数大人舍不得用好麦子去换嘴吃的，更舍不得花钱去买了。

那个年代，农村里春夏冬三季新鲜水果很少见，各家自留地里种的黄瓜、菜瓜、甜瓜、酥瓜等权当是孩子们的水果了。拿根黄瓜，用水洗一洗，“嘎吱嘎吱”吃得很香甜。

西瓜下来了，街里常有赶着牲口拉了一车西瓜来卖的小贩儿，进村找个有树凉且冲要的地方停下来，扯着嗓子吆喝两声：“卖西瓜的来啦，又沙又甜的大西瓜，要换的要买的赶紧出来啦！”这声音极具诱惑力，在街里跑着玩的孩子便一阵风似地跑回家，央着大人用簸箕端了麦子来换西瓜。遇到好吃的，有的人家就多换几个，放到屋里墙跟儿处或者方桌底下留着慢慢儿吃。

人们忙完了夏收夏种紧接着就是夏管了。出土的禾苗要间苗，要浇水，要除虫，要锄草。日头地里忙活半天，渴得嗓子眼儿里冒烟，回到家里，用压水机从水井里压出半桶水，西瓜扔里面泡一泡。门筒里放张地桌，把泡好的西瓜“咔嚓”打开，红红的沙瓤里嵌着黑黑的西瓜籽儿，看着就好吃，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一嘴咬下去，又凉又甜，两条西瓜下肚儿，全身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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