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背靠宿舍里的土炕圪蹴着,又卷起了他的烟叶棒……

嘈杂的脚步和爽朗的说笑声,把民一下子惊醒了。但民浑身困乏,一身的懒倦,就是不想睁开双眼。身下的温热太舒坦了,民太想睡了。民慢吞吞地极不情愿地睁开了一双惺忪睡眼,懒洋洋地仰头瞄向了头顶,哦,二老板兼生产主任也还在睡。

 

天,已蒙蒙亮了,浅谈的晨光从砖窑的门洞里微弱地照了进来,窑洞里还是一片灰蒙暗淡,太适合沉睡了。

 

“吆!这谁家昨晚丢了两头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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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斜着肩膀、使着浑身的力气第一个把一车生砖坯拉进了窑门。但当他把头和脖子刚伸进门洞,一眼便瞅见了二老板军,还有民。他猛然间下意识地一抬双手,他一车生砖坯停在了砖窑的门洞里。

 

“哎呀!死鬼,我的腿!”“二寡妇”没有想到憨的生砖坯车,会一下子突然间停下来,扭肩一冲而上,把右腿硬生生地磕在了憨砖坯车后面的铁框上,呲牙裂嘴地叫了起来。

 

砖窑,外面的地面车来车去、人来人往,极其硬挺坚实,加之雨水冲洗,日常里非常精光溜滑,但砖窑内面的地面很松软,犹如绵绵田地。所以大家拉生砖坯车进窑门的那一瞬,都是最使劲,好让砖坯车在惯性之下,更好地灵活自如地向前游进。不然,你若四平八稳、有气无力地拉着几百斤重的坯车进窑门,那车轱辘就会在窑内的地面上生根,即使你再怎么有力气,再怎么纵肩登腿,也极难前进。而且,你若一停下来,又去来回反复进退,重车之下的地面,便会被蹭出一块凹地,再要前进,那就越发费劲了。憨的突然停车,让铆足了劲、紧跟在后面冲进来的“二寡妇”着实磕疼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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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死挨刀的,哪里有猪?你家昨晚猪跑啦?”“二寡妇”也一扬双手撂了砖坯车,反身坐在了憨砖坯车的后尾上,双手捂着右膝下的腿骨揉搓着哀怨了起来。

“叫唤啥?你进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家的两头猪?有了这两头猪,能顶你拉多少砖坯?”憨话音一落,锋、秋嫂、刚、栓栓叔、冬婶都在窑外面撩了砖坯车,从后面一拥而进。

 

“哎呀!真是两头大肥猪!绝对能卖个好价钱!”锋跨进窑门一瞅,顿时乐了。大家拥了进来,也一下子都乐了,裂开大嘴笑了。

 

“二寡妇”一时懵了,右手揉搓着右腿弯着腰侧身蹭进了人群。

 

“快让我看看!看腿磕得咋样?”憨被挤进人群的“二寡妇”蹭了个趔趄,这才收住了笑声,弯腰上前就要翻卷“二寡妇”的右裤腿。

 

“你个死鬼,你干啥?起开!滚!”“二寡妇”一边急忙捂腿后撤一边又急忙惊叫起来。

“快让憨给你按摩按摩呀!”刚见状开嘴乐呵了起来。

 

“按摩你个头!一个个都是些死鬼!”“二寡妇”转眼嗔怪起了刚。

 

憨愣在原地霎时红了脖子脸,一波更加热烈的朗笑溢满了窑洞。

 

“哎吆!——,真是睡美了!这窑里的地温温的,不燥不烫,睡着真是太舒服了!”二老板早已被大伙儿惊叫行了。这才伸胳膊张腿舒腰,出声儿了,“大家还都挺早的哦!”。

 

民,撑胳膊起身,打着哈欠卷了身下的草帘子,夹在腋下,匆忙地扣着眼角的眼屎,出了窑门。

 

赶在两位窑内装生砖坯的师傅还没到来之前,民已把一车生砖坯稳稳地拉来,排在了大家的后面。从上衣兜里摸出烟草和纸,卷起了烟叶棒。

 

快立夏了,麦苗早拔节了,快及膝盖了,晨曦之中,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清秀极了。麦拉拉开着浅谈的花混在一片片翠绿之间,看着实在蛰眼。太阳红彤彤的,躲在树后漏出了头顶,和民一样,有些困乏。天气还是有点凉,间或有清风轻悠,冷冷的。

 

民,昨夜被二老板喊着加班了。烧好的熟砖塌窑了,出窑的两位师傅拾着塌窑的熟砖装车、出窑,太慢了。今天,这边再如往常一般火速装窑,就要接尾了。二老板一看急了,昨晚把已经躺下的民喊了起来,和民一起奋战,终于把倒塌的熟砖一个一个拾着装车、出窑,腾利落了。这样,今天这边又可以继续火速装窑了。

民不知道他昨晚能挣多少钱,反正二老板半夜十二点和他一起去灶上加了一顿晚餐,说免费的,不收饭钱的。

 

平常,一天三出勤。民跟着大伙儿的节奏保持不掉队地拉生砖坯,早饭前,可以拉七、八回;上午,可以啦十三、四回;下午,可以拉十四、五回。一天下来,最多可以拉三十七回。每一车生砖坯,从晒场里神速装车,又一路神速奔走,进了窑,又双手熟练配合神速地接到装窑师傅的手里,让装窑师傅又神速地垒砌成花架砖坯墙,五角钱。一天三顿饭,民都在厂里的大灶上吃,早饭、晚饭一顿都是一块五,午饭一顿都是两块。一月下来,当然会有几个雨天。

 

民,每天不喜不忧。有这三顿饭,他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麦浪里的麦拉拉花,不蛰眼。民背贴着窑帮圪蹴着,点燃了烟叶棒,不紧不慢地吸了起来。浓浓的青烟一出他的嘴,腾空而起,急速翻卷,霎时没了踪影。但是,下一口青烟又接着升腾而起……

 

装窑的两个师傅说到就到,一人手里都提一个罐头瓶,内面泡了很酽的茶。

 

“民,今早儿咱蔫蔫的,昨晚翻墙头去了?呵呵呵……”装窑的张师傅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对着圪蹴在窑帮下的民说的,但眼睛却笑眯眯地瞅着“二寡妇”乐呵着坏笑。

民,犹如一根树桩,一如既往地一脸无喜无忧,吸着就到烟跟的烟蒂,准备扔掉起身。张师傅的话似乎就是从他嘴里吐出的翻卷着早已急速消逝而去了的青烟。“二寡妇”瞪了一眼张师傅,抿嘴拧过了身子,把一脸的无奈默默地送给了身边的冬婶。

 

“民,昨晚和我加班收拾塌窑了!哎!昨晚真的够呛!但得提醒你跟王师傅两个一下哦,快是快,但得把砖墙的根基扎稳了,不然,又塌窑!啊?”二老板弹着手里的烟灰,微笑着说到。

 

“好!二老板放心!”张、王也都笑着应了声。也都喝了两三口酽茶,放好了茶杯,甩手铆劲装起了窑。于是,大家立即进入了状态,俨然蚂蚁搬家一般,忙碌了起来。

 

中午,太阳火辣辣的,一片燥热。民,显然有点儿虚弱,额头汗珠涔涔,但他步伐沉稳,还是十分坚定有力。昨晚,他和二老板最多也就睡了一个钟头的觉。

 

二老板,老二,和哥哥一起经营这个砖厂。哥哥是法人,一切都管,主管营销。二老板管生产,除了窑上的装窑、烧窑、出窑,更主要的砖机的正常运转、晾晒厂上的生砖坯的细心管理。二老板也会装窑,像这样拾掇塌窑的事,他常会亲自干。

 

“快!起雨了!二老板让捂场子!”大家正干得火热,刚,急呼呼地跑了进来。霎时,大伙儿火速出窑,奔向了晾晒场。

 

机器早已停歇,场面上的人早已忙碌了起来。草帘子被大家迅速地遮上了晾晒场的砖坯墙,一大卷一大卷的塑料纸在风中被哗啦啦地展开,左右扭摆着、极其执拗地、好不容易被捂上了生坯砖墙,严严实实地压上了砖块。

 

不到二十分钟,一切都被置放到了该置放的地儿上。

 

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长的、幼的、丑的、俊的、快的、慢的,一道道身影,在飓风中火速移动,奔跑者、吆喝着、嬉笑着、嗔怪着,厂房里、灶房里、车棚里、砖窑里,一句句荤话、一声声爽笑又潮水一般一阵阵响起……

 

哗!——,一道道断了截的雨线瞬间弥漫了宇空,地面上黄土的粉末和着水花飞溅,水汽和烟雾逸逸升腾……

 

民,背靠宿舍里的土炕圪蹴着,又卷起了他的烟叶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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