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中年的猴子

刘震云讲过一个关于猴子的故事。
那时候,一到冬天农闲,便有四处打把式卖艺的人,光脚踩刀片的、口中喷火球的,大石磨盘压身的……当然这其中除了有个别真有一点功夫外,多数还是带有一些欺骗性的魔术、障眼法,哄人们看个热闹,骗些人们的钱财。
如果是在农村,收的钱少,或收不上钱来,他们就会拿着超大号的茶缸,挨家挨户的收粮食,半有点乞讨的意思。
其实,这确实也算是讨饭的行当。
这当中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卖惨和施虐的那种,比如把一个几岁或十几岁孩子的胳膊卸下来(脱臼),演示给人们看。那些年轻的母亲或者白发老太太,最看不了这个,往往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扔下随身带的几个钱,叫那依然咋咋呼呼施虐的人赶紧别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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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就是耍猴。
一个人带着一只或两只或两大一小(一家三口)猴,走街串乡表演的,让猴翻跟头,或骑独轮车……
耍猴的人通常手里都拎着一条鞭子,甩得啪啪响,有时候是命令,有时候是口号,有时候就真毫不留情地抽到猴子身上。
那次,耍猴子人带着的是两只猴,一只差不多是中年的老猴,一只小猴。耍猴人鞭子一响,老猴儿就翻起了跟头,跟头翻完了,老猴完成作业般地退到一旁。可是耍猴人的鞭子便疾风般“啪啪”地抽在老猴身上……
耍猴人明显是恼怒了,或者是习惯性的,他一边怒目、一边骂:“畜牲、畜牲,又偷懒了!三声鞭响,叫你翻十五个,你偷奸耍滑翻十个。我叫你偷懒!我叫你耍滑……”
那硬生生的鞭子恶狠狠地、一下一下、抽在老猴身上,老猴紧紧地缩着头,又不时地用臂膀上下护着身子,但还是躲不过疾风骤雨般抽过来的鞭子,只能“吱吱”地惨叫着……
又像是拼命压抑的呜咽。可能在以往的经验里,如果跳走或躲开,会被打得更狠……
所以,它更像是在默默地承受。
心里唯一的念头儿,可能就是盼着耍猴人能及早打累了。
小猴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满眼满脸都是恐慌与惊慌,又无可奈何。小猴是老猴的儿子或女儿,或者老猴是小猴的父亲或母亲。
也或者不是,但在平时的角色当中,它们早已成为相依为命的关系。
小猴还不成年,也许还不能完成好的表演。而耍猴人的意图:小猴是它继续买卖的希望,当然要老猴作它的榜样。
老猴的今天,可能就是小猴的未来。
老猴已被抽得满身都是血印子。老猴的确是老了,可能翻不动了,翻不了那么多了,但它还是要翻,耍猴人不许它偷懒。
它偷懒,就拿鞭子抽它!
老猴翻不动了,还有小猴。耍猴人又甩响鞭子,小猴慌忙跳起来向围观的人们拱手作揖,执行耍猴人的意图:要钱、要东西。
一个白发老太太没钱,手里只有两个包子,递给小猴一个。临走的时候看着老猴倚在树上,浑身是伤,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或者是在慢慢消解疼痛,铁链子搭在它的肚子上。
小猴偎在它的身旁,双手箍着那个包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个故事虽然有些老了,但却像极了今天这世上那么多的人。
他们生而被带上失去自由的枷锁,在这风雨刀枪的尘世中挣扎、滚打了半生,换来的是一身的疲惫,和满身的伤痕……
生命的无奈也好,世俗的捆绑也好,生活的束缚也罢,他们一样也躲不开。
也许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地麻木,就像那只被打的猴子一样,鞭子抽过来的时候,只能抱紧双肩,忍受到执鞭人手酸或鞭子破绽。
然而手酸了还会恢复力气,鞭子还可以有新的。
无望的沧桑也许早已让他觉得逃离不了拴在身上的枷锁,或对反抗早已失去了信心,只剩下日复一日的疲倦和忍受。
也许一死了之,是一时冲动的解脱,但到底在死面前,多数的人还是难以主动翻越。
而谁又不像、或者不得不像这样一只中年猴子,拖着疲倦的身子和满身伤痕,就只为一个“活着”。

当官的,上面有更大的官,鞭子抽到他身上,他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再去抽别人。但或许,曾有更多、更狠的鞭子抽在过他身上。并且不知哪一天,照样还会有不同的鞭子抽到他身上。
经商的,玩弄的是资本,卖的可能就是鞭子,而那鞭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鞭子、一鞭子抽到他自己身上。
上班的、务工的,哪一个不也是每天被这样或那样的鞭子抽着,又好像不得不继续这样的生活……
房价、药费、阶层、资本、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哪一样不是血淋淋的鞭子。
多少人,像极了这只中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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