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不见蕨,一朵野花开荒地上

看到丸子老师孜孜不倦观察各种蕨。蕨的叶片千奇百态,精美绝伦,及清凉宁静的绿,引起我对其产生了兴致。

 

以前看见蕨从不在意,但我记住了生蕨的地方。

 

这个季节,该是鸢尾花盛开时,迷人的蓝紫色优雅地绕着马路边,一路绕去路的尽头,再翻过两座鲜花铺锦的土丘,到了泡桐花紫出蓝花楹的浪漫树林,幽静的林下婆娑不少蕨,叶似合欢叶,青翠秀美,万般诗情。

 

我背着相机,准备到树林放纵自己,尽情地拍花拍草。

 

自从退休后,再没走这条路。不同的节气我常惦记路边哪种花又开了呀。不禁怅然若失,退休与我而言,失去的不是工作,而是失去上班走过的那些路。那时上下班走在路上,注意观察路边的植物,总能够最早感受到并知晓季节的更迭与变化,无论多么疲惫的身心,都能得到最好的消解并治愈。我的美图与文字,几乎都诞生在上班的路上。

 

离开那些路,有种白度季节的颓废感。错过一茬茬花开,对季节的运转察觉迟钝了。

今日再走这条路,是专门来会会花草,它们伴我走过十来年的打工生涯,我来去匆匆,总感觉时间不够用,未专意抽出时间好好欣赏。我怀着像见故友的深情,以最慢的速度行在我日夜思念的路上时,心情沉痛起来,像是见到了背叛友谊的旧友。路两边不见一朵鸢尾花,光秃秃,空寥寥,毫无四月天迹象,误让人感觉是萧条的秋。

 

痛惜的同时,也有自私的窃喜,啊,这个不一样的春天,错过的花,根本没开过。

涨姿势的图片
路上无花,行得快,几分钟到了土丘,开眼望,又被惊呆。

 

土丘不见一朵花影,像不生草的墓冢。

 

曾经东土丘是各种蒿的根据地,柳蒿、白蒿、蓬蒿、莲花蒿,还有春的使者老鸦瓣,春天的时令小清新金花菜等等,可谓美丽富饶。

 

西土丘疯开很多花,多是过去麦田间的野花。有王不留行,名字虽霸气,开小碎花,有粉的,白的,星星点点缀满枝,娇小可爱,甚是好看;麦瓶菜,玫瑰色,娇媚灵秀,俊俏得像穿玫红色盘扣衫子的新媳妇;还有妖艳的虞美人,明艳的蒲儿根,俏丽的老鹳草,简直是最自然的百花园。

 

过了让我万分失望的土丘,朝里行,越来越荒凉。这种荒不是自然而然的荒,是伤痕累累的荒,植物界的大屠杀。

 

我有点迟疑,还有必要往里去吗?

 

也许蕨不怕血腥风雨,独自成春呢,不到黄河不死心。

 

再向里走,荒凉,还是荒凉,寸草不生,人迹罕至,竹林中此起彼伏的鸟鸣,打破寂静,传递来季节的生机。可它们多像新冠年困居的人类,散发药味的泥土,野花不能自由地开放,失去对土地的信任,林下觅食也成了小心翼翼的事了。

 

只见成群的鸟儿,在树上千奇百怪地鸣叫,飞来飞去,偶有二三只落到地上,伸脖子静立,或勾头跳来跳去,孤零零的,百无聊赖,不见一朵花的笑脸,没有一棵草的绿,小虫子没有了栖息爬行的寄生处……

 

我多么怀念过去鸟儿林下花间觅草籽、小虫子的画面,自然,生动,生态平衡,一切都好。

 

几只鸟在地上蹦跳寻觅,或呆站沉思,发出无奈的脆鸣,决绝地飞到树上。我想,它们与我一样,寻找花开,回忆曾经的草籽从枝上簌簌洒落,小虫子在花蕊睡觉,或在草叶上爬行跳舞,泥土洁净而芳香……

 

来到林下,地皮或赤裸,或铺满古铜色的葫芦藓,或落叶如棉被,或泡桐花星星点点。转了一圈,依然是不毛之地,哪来我想看的蕨美呢。

 

空气中泡桐花的香气馥郁过了头,类似绿化工人向大地喷洒的草药味。那些硕大的紫色的花朵,没有鲜花芳草温柔地迎接拥抱,啪啦啪啦摔落在地,沾满有毒的泥土和凄凉的干叶霄,瞬间污染得又丑又脏。原本想认真拍泡桐花的计划,被生生破灭。

我万分扫兴,拍了空洞无物的荒林野坡,发给好友漫雪,抱怨了一番。

 

她回复我,实在不懂绿化工人的职业是干什么作用的,他们的内心难道就不存一丝的美意吗?

 

我边郁闷地往回走,心想从今以后,再也无牵无挂了,周围的绿化一个接一个被破坏,再也不用周末未到,计划着去看哪种花开了,然后计划不如变化快,周末加班看不成花,沮丧至极,以后呢省心省事了。

 

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未了。

 

我家楼下有块荒地,每到春天,紫花地丁铺紫,赛紫云英,蛮壮观的。今年草药下得狠,几乎全军覆没。只在停车场的地砖缝隙开了几窝紫花,朵朵蝶形小紫花聚集开,远看像大朵大朵的紫玫瑰呢。这些紫花地丁的紫特别,是深紫,又浓又裂,但不浮夸,看上去沉稳而典雅,不会因光轻易变色。蓝天老师看到我发圈的紫花地丁图片,也被与众不同的紫深深陶醉。

 

我答应收种子邮寄给他。

 

紫花地丁盛开时,小区因疫情被封,那片从来都是寂寞的荒地,热闹起来了,不少人到此散步,带孩子玩。落一场春雨,有片地方草药下得少,紫花地丁生机复返,开出紫色的地毯。常见大人带孩子蹲下去看那片花,又好奇又惊讶。我忙家务时,也不由自主时不时透窗望那片紫,如烟如雾。看着不过瘾,拎着相机下楼去拍紫花地丁时,发现停车场几堆健康的紫花地丁被拔了,悲惨地扔在雨水洼里,已经蔫了。我便把收种子的希望寄托在死里逃生的那一片紫上。

 

疫情过后,小区解封,绿化工人背着药箱,再次把乳白色的雾喷向那片苟且残喘的荒地。边辛勤地喷药,边跟旁边晒被子的人聊疫情,十分无奈的表情:“这疫情哪天是个头呦!”

他们不知道,生态的破坏也破坏了病毒困的寄生,无处可去,只能寻找新的寄生物。

浓烈的药味到处飘散。

我不能实现邮寄花种的诺言了。

路上碰见幸福的一家人带着孩子,与我迎面而来,把我从不愉快的纠结中惊醒。他们是我唯一遇到来这儿赏风景的人,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像来野炊,一家人东张西望,面色失望:“怎么没有草地?”

 

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女主人手牵的小女孩,声音稚嫩地惊叫:“妈妈,那里有一朵小花!”

 

我愣了愣,转身,看见小女孩散开粉裙,撒欢地奔像路边一朵清瘦的野旋花。

 

只见生灵涂炭的空野,一朵淡粉色的野旋花,倔强地扬起小喇叭,精神抖擞,笑靥如画。

 

一群人和我,像在无星无月的夜间行走,看到一盏灯亮在面前。

 

慈祥的奶奶伸手要摘:“来,咱把花戴宝宝头上,一定像白雪公主!”

 

小女孩又蹦又跳:“不要不要!”她粉色的公主裙,在四月的清风里舞动,若一朵清澈的野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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