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树友”

认识你好些年了,在你身边来来回回也走了好些年了,但意识到你的存在、抬起头端详你、吸着鼻子捕捉你气息的日子,一年只有短短的那么一段,就是春末夏初那段日子。其余时间,就算一日三两次地从你身边经过,也一直视若无睹。
不对不对,其实说不上认识你,此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只笼统地叫你“树”。
你站在单位对面的马路边,你是行道树。你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听着吵杂的市声,嗅着汽车尾气,在灰尘弥漫的清早,在人来人往的中午和黄昏,你总是那么站着。
应该是你们,你们站成一排,站成长长的一排。
春天,你们顶着绿叶开着紫花,站着;夏天,你们用你们硕大的树冠撒下一片阴凉,站着;秋天,你们把小小的叶子一片片撒下,站着;冬日,你们在冰天雪地中裸露着褐色的枝干,还是那么站着。
我总是忽略你们的存在。可是,每到暮春时节,满大街都是你们的味道,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当你们不存在。
空气中满满的都是你们的味道。你们的香味散发出来,不算浓郁,可也不淡,和槐花的香味有点像吧,因为总有人吸着鼻子问:“哪来的槐花香?”待到抬头看到你满树的紫花,不由得瞪大眼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树啊?”
你们毫不吝啬地捧出了无数朵花,密密匝匝地,远看像一片紫色的云朵,叶子似乎都不复存在了。每朵花只指甲盖大小,有五个花瓣,花瓣呈淡淡的紫色,绕着花蕊排列着,花蕊是稍深的紫色,看起来很有层次感。
涨姿势的图片
你们开花的季节,从你们下边经过的行人,总有那么一些抬着头,边走边看你们,有的竟痴痴地驻足观看,忘了赶路。这该是你们的骄傲吧。
你们是谁,你们叫什么名字,我也曾问过好些人,但一直不知道答案。一年一度的疑问,一年一度的找寻,就也这么一年一年不知答案地过去了。
和同事在大明宫遗址公园里散步,突然,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花的香啊?”我边嗅边问。她吸吸鼻子,很肯定地回答:“槐花。”我知道不是槐花,我知道是你的味道,但我无法说出你的名字。
我四处寻找你的身影,我知道大明宫里大多数花草树木都挂着牌子,一个多年的问题可能终于要有个答案了,心里竟小小地激动起来。
远远看到一片紫云,我们奔着紫云就过去了。路过芍药园的时候,几个照相的人说芍药真香,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芍药香,是那边那排树开的紫花的香气。”
终于来到你的身边,看到你身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苦楝”。原来你叫苦楝啊,原来苦楝就是你的名字啊,原来我对你真的很陌生啊。
从此,不管春夏秋冬,只要走过你的身边,我都不会再忽略你了,苦楝。
山楂树
我在大明宫公园草地中间一条石子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边,看到了一片我从没见过的树。找到树上挂着的牌子,我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山楂树!

“……啊,茂密的山楂树呀,白花满树开放;啊,山楂树山楂树,你为何要悲伤?”最早知道山楂树,就是从这首苏联歌曲中。《山楂树》这首歌,歌唱的是爱情,却含蓄地让山楂树代言,山楂树就是一株文艺的树;当然,也是爱情的树,它唱出了一个姑娘在两个同样优秀的小伙中间难以选择的痛苦和彷徨。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山楂树是不是只生长在苏联,我也不想搞清楚我们吃的糖葫芦是不是就是这种树的果实、山楂片和这种树有没有关系。在山楂树面前,我既不好学——我不想了解植物知识,也不现实——我只让山楂树在我心里长成我想象中的样子就行。
后来,一部叫《山楂树之恋》的电影,又一次强化了这种树在我心中的形象,它和爱情天然地有着某种难以分割的关系。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这种树长什么样,即使在画面上也没见过,因为我看的是小说而不是电影。
但我知道,这种树开的是白花,这是我喜欢的一种颜色。我已经错过了今年春天这片山楂树的满树白花,那就等来年春天,我们再约吧。
枇杷树
走着走着,我又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树名——枇杷树,这也是我第一次目睹枇杷树的芳容。
明代的归有光在他的散文《项脊轩志》的结尾补记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原来这就是归有光的妻子当年亲手种植的那种树啊。
我不觉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枇杷树前,细细端详,企图把它真实的形象和我心中的模样合二为一。想了一阵,我才发现,原来我心中的枇杷树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粗壮的树干,硕大的树冠,夏天撑出一大片阴凉来。至于叶子什么形状,什么颜色,我从来没有在心里细化过。
虽然如此,眼前的枇杷树还是跟心里的距离相差甚远,也许因为它还是枇杷树的幼儿期吧,个头跟我差不多,树干自然细细的,叶子发黄,不知是它本来的颜色,还是来到北方不适应使然。
我喜欢归有光的散文,喜欢他笔下的细节,喜欢他借日常生活和家庭琐事来表现亲人之间的感情,喜欢那种“不事雕琢而自有风味”的风格。所谓爱屋及乌吧,眼前并不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还是让我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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