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户得是一块多肥的肉？

下午来一半老徐娘，涂脂抹粉，珠光宝气，娇滴滴粉嫩嫩，吹气如兰，手上黄灿灿的大金戒指，拿个东西肯定碍事。她让我帮忙打印一些证明材料，从材料的内容看，就是要证明自家是贫困户。陪同来的黑脸大汉，满脸轻佻，有呢喃之意，虽然两人关系不明，但从言谈看来，肯定非亲非故。黑脸大汉调侃女娇娘：你甭丧德了，还贫困户呢？言下之意很明确，家里金山银山，弄贫困户肯定很搞笑！徐娘讪笑着，我把材料都弄齐了，就差这个证明，拿去盖个章就能证明了！

我就有些纳闷，这贫困户得是一块多肥的肉，让开着大奔，背着LV，明显不是穷人的“穷人”也能瞪个大眼珠子，要从真穷人的碗里刨一筷头？关于贫困户的事情，我一向是不太清楚的。我天生性倔，因为从来不肯食“嗟来之食”，一生走来，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从身无一丝半缕开始，半生辛劳，今虽垂垂老矣，即算大房子还是住不上，豪车也开不着，但好歹混得衣食无忧，三餐饱食，麻缕遮身，冻饿不着。有时自嘲，甘鲜肥腻，年轻时食得，但捞不上吃，现在老了，据说青菜萝卜豆腐更健康，施施然天天翘着个二郎腿，顿顿玉米粥糙米饭，日子还过的很快乐。才发现幸福生活从来不是吃什么穿什么，而是心态的平静与安逸。因为从不肯把自家袍服长满虮子的里子亮出来给人看，所以贫困户的评选自然从来沾不上边，况也懒得听人喊“嗟，来食”，就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去过问贫困户的事情。

认识一对下岗职工家庭，夫妻两均从各自倒闭的企业丢了工作，所以理所当然地评了贫困户，但两口子发奋图强，各种经营，家庭状况日日见好。家财万贯自不必说，但绝对是从穷人里脱颖而出的精英份子。眼看着资财已越中产阶级，直逼富人行列，但赚了钱却不敢存银行，怕人知道了自家家底已丰，当不成贫困户，断了财路。于是，他家就有了个奇怪的现象，微信支付宝之类的东西从来是不用的，买了高档衣服名牌皮鞋，也只在家里穿。人家回家换拖鞋，出门换皮鞋，他家是回家换皮鞋，出门换双破鞋子穿身旧衣服。买了空调更搞笑，外机挂在墙外，是不行的，怕人看见，所以他家的空调外机是装在阳台上的，还搞了伪装。也不知道老两口在呼呼作响的空调运作声中，能否夜夜安眠？《史记·项羽本纪传》中有一个“锦衣夜行”的故事，说是西楚霸王项羽，天下之雄，举兵破城，势如破竹，攻下咸阳后，眼看着天下似已唾手可得，于是臣下劝他定都咸阳，自立为天下王。可项羽却急于回家乡，要见见江东父老，以示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他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生如人杰项羽者流，有了双新皮鞋，也要穿出去晃一晃，不肯穿了夜行，而该下岗职工，一介草民尔，为了能保住“贫困户”的丰厚待遇，居然韬光养晦，内敛低调，每天晚上穿了新皮鞋，在自家客厅的木质地板上来回走路，孤独自赏，智慧的光华，汩汩外溢，其修为确实非一般人可比。由此可见，贫困户得是一块多肥的肉！

村里确实也有穷人，比如家里有豪华茶台，真皮沙发，旋转楼梯的东莞市长安镇的贫困户，还有青岛那家拥有茅台酒空瓶和高档龙井茶叶礼品空盒的贫困户。这两家穷困户最后官方都最终证实，确实是村里的穷人。网友说：“这年头，家里没有一两个茅台酒瓶子，没有带旋转楼梯的别墅房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困难户了！”这话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家确实不是穷困户，这两样东西，我家确实都真没有！青岛我没去过，但有一个“徒步走黄河”的非常优秀的作家朋友在青岛生活，除此而外，我对青岛的所有印象就只剩下2015年10月份那盘按只计价的“青岛大虾”了。爱屋及乌，因为这事，我对青岛人的豪横还是非常艳慕的。对应的事情应该是陕西“白鹿原景区的四根面条”，陕西应该也并不缺乏豪横的人才，只是陕西官方出手太快捷，太干脆，太利落，导致白鹿原景区依旧一片清明，蓝天白云，文脉悠长。而东莞市长安镇，生也不幸，我还真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十几年。印象里满大街都是穿深蓝色人字拖鞋的年轻的打工仔打工妹，唱着那些年流行的歌曲“我拿青春赌明天”，匆乎来去。而当地人大多皮肤黝黑，操着婉转呢喃的南国土话，在巨大的榕树树荫下，围炉品茶。当地的工夫茶，确实独一无二，“闽茶显粤东，溪茗铁观音，嫩芽化齑粉，条索窈窕褐。一斤四十泡，三杯无余缺。潮人无贵贱，嗜茶辄成癖”，确乎绝非浪得虚名。而贫困户的事情，应该是专门针对本地人说的，外来工即使三餐无继，也跟外来工无关。本地人接触虽然不多，但基本上凭感觉，贫困户家里有豪华茶台，真皮沙发，旋转楼梯，应该“湿湿碎啦”，是小KISS，真的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广东省的其它地区不太了解，不能乱说话，但就长安镇一带而言，以多年亲历所见，满街乱窜的都是打工仔，穷困户肯定正悠闲地在街角的树荫下品茶话桑麻呢！

去年某日，去县城的路上遇一衣衫褴褛的老乡招手，让载他一程，路上闲聊，说他要去县城告状。颇讶异，问缘由。他说：妻子残疾，生活不能自理，两个孩子上学，贫困户一年发下来的补助款，还要送一半给村干部，否则贫困户的名额就会被取消。我默然，说，该告。他说，告状不是为这事，村里都这样，大家也就默认了，没人会为这事告状。告状是为危房改造的维修款。家里的三间住房快倒了，没能力修盖，这几年国家政策好，说是扶助改造危房，结果钱批下来，村干部却私自分了。眼看着房要倒了，这咋弄呀？得去问问县上的领导！我无语。感叹村里的干部就是牛，人家最基本的生存都几难为继，你们个个膘肥体壮，衣角渗油，还免不了要抱住啃上一口，国家政策再好，也架不住这些基层小吏的撕咬啊！
行文至此，实话说，我其实早已忘了我写这篇文章要说啥？秋去春来，时光荏苒，去冬以来，鬓发生霜，颈项亦常感不适，生计日艰，记忆力自大不如昨。千字小文，常旬日方成，首尾自攻，呓语满篇，幸不自知！
2021年4月7日于饮风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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