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史

每逢西张村庙会,整个乡镇的货贩子都来摆摊。从小学门口的神槐树下一直撑到东张村口,有卖糖人的、豆腐脑的、炸油条的、烤串串的、盗版书、布料、游戏城、跳跳床、打气球、套圈圈等各类杂货,有的年份热闹,还能招来杂技团和魔术表演。老人们多是搬个马扎,坐在戏台下等晚上开戏。一般都是晋剧和北路梆子。小孩儿就嚷着跟父母讨钱,上街买东买西,搓儿一顿香的,捧着肚子钻到跳跳床里蹦半个小时。
小学二年级那次庙会,姥爷塞给我五元。我上街,穿过拥拥搡搡的人群,走到大队中心,找到鸡贩子。他的三轮车上摆着五个竹篓子。每只篓子都装着十几只彩色鸡仔。绒毛有的红,有的粉,有的蓝,有的绿。叽叽喳喳的,啃娄底的黄米。
我问他,多少钱一只。
他说,五毛一只,买五只送笼子。
三轮车车把上挂着一溜小笼子,是用高粱秫秸皮编成的。我在姥姥家见过,她用秫秸串篦子,秫秸皮编笼子。
他说,小后生,买不买?
我说,我要五只。
他打开篓子,说要挑五个色的,机灵的给我。其中一只只能是鸡仔的“原色”。我说,多久掉色啊?他说,长大就掉了,到时候杀了吃肉。
鸡仔领回家。我去空堂米袋里,挖出一把米,撒进笼子。它们垂着脑袋叽叽呀呀地吃着。高兴了,我就把它们请出来,拢在手心摩挲;手指递进鸡喙,命令它们咬;有时又把小家伙牧在地上,让它们跑跳一会儿,再逮回去。
半个月功夫,鸡崽子肉了一圈。笼子显小了。姥爷说,他家烂柴棚有个铁笼子,正好给我。
铁笼子有我半个高,褪了色的鸡仔进去又吱吱喳喳的。四方邻居串门,有叔叔说,最好喂鸡饲料。我说,哪儿有鸡饲料。他说,卖粮的地方就有。我看向妈妈。她递给我十块,说多了没有。我骑自行车到粮店。卖粮的说,这些够吃一个月了。载着饲料袋回来,出现个问题,姥爷的鸡笼子底部是镂空的。饲料撒砖地上容易浪费。我到柴房折断一根晒熟的葵花杆,用爸爸的锯条锯出一截;再把锯好的葵花杆立起来,擎砍刀对半劈开;掏走瓤,做成两个半圆柱食槽;照着铁笼子眼捅进去, 撒粮。鸡仔子吃饲料比黄米香。
又过了三个礼拜,颜色掉光了,翅膀也硬了,它们每天都要出来放风。在菜畦里逮虫子吃,扑腾着翅膀似乎想飞。
为了给鸡仔改善生活,我到周末就领着同学,到果园附近的野草地抓虫。那儿尽是蚂蚱、蟋蟀、蝈蝈和蝗虫。蝈蝈能唱歌,就算抓到也舍不得喂食,可以投进秫秸皮笼子,当鸟养。蟋蟀常在石头下,很少,黑黢黢的,不受人待见,可能还会咬人,我们一般不太愿意动手。最多的还是细长的青头蚂蚱和土灰色虎头虎气的蝗虫,一律抓起,投进矿泉水瓶。半个下午,就能填满半瓶。回头,我再一只一只放出来,丢给小鸡。
我家在旧中学校门口买了一块地。那里曾借给大舅作牛圈。后来牛赶去霍老湾山区,空留了一地牛粪。牛粪下有很多白白胖胖又很恶心的核桃虫。有那么几次,妈妈和姐姐帮我,用铁锹撅起干硬的牛粪堆。我用灶火铲子挖出里面的核桃虫,再用两根细柴当筷子,把它们夹进罐头瓶里。小鸡吃过几顿核桃虫后,再多投喂,它们似乎也嫌恶起来,光是用爪子戏耍,不肯动嘴。我就把装核桃虫的罐头瓶都扔了。
小两个月,铁笼子也快收拢不下这些家伙了。
九月一个雷雨天后,我跑到柴房看它们。一只鸡脖子卡在笼子眼里,咽了气。一只鸡瘫死在地。妈妈说,可能是打雷惊着了,一个吓破了胆,一个想往出跑,结果卡死了脖子。
后来,又丢了一只。那阵子我在院子里见过黄鼠狼。它贼溜溜地瞪着我,像松鼠又像老鼠。我往前踩脚,它掉身就跑,钻进茅厕角堆的干柴堆里失踪了。妈妈说,估计丢的小鸡是被黄鼠狼吃了。最后这两只是怎么没的,我也记不大清了,可能是跑到别处认不得路,也可能掉进了自家的茅厕。
这就是我的养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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