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送教日记

曲曲盘旋的金桑公路依山蜿蜒,伸展着肢干,时而斗折蛇形,时而扶摇直上,时而俯冲直下。远远望去玉带似的水泥公路缠绕在青山绿水间,伴着绵延起伏的大山,傍着葱郁茂密的丛树,虬卧在山腰间的它肆意地欢唱着秋日的赞歌,迎接着我们的到来。

驱车前往桑溪临江村时,是午时两点。接到学校安排送教任务,马主任就说,自己是第一次去还有些担心路况,张老师便打趣道:都老司机了,还怕什么,直往前冲就行。在两位老师的谈笑中,我开始了自己的首次送教之路。以前总是听到学校老师谈到送教入户的故事和一路的风景,我便有一种向往,这次也算是亲身感受一下把讲台搬向学生家里的滋味,丰富我们老师的教坛色彩。

涨姿势的图片 第1张

初秋的微风是凉凉,淡淡的,迎着氤氲着庄稼气息的秋风,我似乎已经看见了农民伯伯丰收后喜悦的脸庞。从学校到山村,从讲台到农户,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多少次家访,多少次扶贫走村串户,我对山区孩子以至于对山区人们的生活也都感同身受,只是这次送教的特殊任务,我格外的期望。秋时的深山是静谧的,沉稳的,没有夏的炎热与聒噪,没有冬的瑟冷与阴情,更没有春的欢呼与热情,有的只是妇人般的端庄与美好。时隐时现的太阳光映射在林隙间,斑驳的叶影在路上乎闪乎闪的,似与我们打招呼般雀跃。望向路边时,才发现路牙旁的田地里边边角角上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庄稼,高大阔叶的玉米杆直挺挺的像战士般一排排、一列列站立在田间,清风吹过时便摇摆着枝叶与风伴舞;沉甸甸的水稻把金灿灿的果实举过头顶,轻轻地弯下腰与花草兴高采烈地诉说着农事,看见我们到来时也努力地摇曳着稻穗来展现自己婀娜多美的身姿。

“嘀…嘀…”汽车的鸣笛声,忽然打断了我的畅想,回眼一望才发现我们已走至山尖。伸手可触摸的天空广袤无垠,镶着金边的朵朵白云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悠悠地躺在诺大的天空之境中,一朵连着一朵,一层盖着一层。上面的洁白,下面的灰白,像仙人手笔一挥的水墨画般淡雅,清素,衬的天空也更加洁净,澈蓝了。每朵娇羞的云下似乎还保护着起伏的连山,被覆着的青更深一些,与黛相差无二,没被挡着的绿更亮一点,许是被阳光所拥抱的缘故吧,显得更耀眼了。漂浮的云朵将山的颜色染得一道深一道浅的,像是穿了一件带条纹的花衣,在太阳下美美地向我们展示着。这样的仙景真可谓美不胜收啊!我急忙叫着张老师和马主任一起赏悦,车影载着我们贪婪的目光,在山间穿梭,留下的是无尽地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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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底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底,不知走了多少个曲折回环;从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到泥泞不堪的黄泥小路,再到跌宕起伏的石子路,也不记得轮胎留下了多少深痕胎纹。历经一小时二十分钟,我们在一条泥巴车路的尽头找到了第一位送教的学生家——梁同学。还没从车里下来时,梁奶奶便上前热情的招呼我们。一头花白的绒发盖在满是干瘪树皮般粗糙的脸上,一对宽厚且发黄的门牙在一张一合的嘴间显得格外亮眼。一身陈旧的毛衫随意地挂在瘦削的身架上,但这也不影响她灿烂而温暖的笑容。她很欢迎我们送教的老师,她说已经熟悉了我们学校经常去送教的老师,连着孙子只要看到老师来,他就高兴。眼前的梁同学明显和同龄的孩子有些不同,见到我他似乎有些拘谨,不敢与我的眼睛深深地直视,但当我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时,他却也还给了我一个更大更温暖的咧嘴笑,连带着嘴角的涎水。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欣喜,连笑容也持续了很久,可能几秒钟,也可能几分钟,那一刻我的内心是颤动的,或许又是感动的,想说些什么但却张不开嘴。许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纯真灿烂,充盈着渴望的笑容了,我被深深地打动,也被狠狠地震撼了。正当我沉浸在他的笑容里时,张老师很娴熟地拿出小黑板,和笔记本问他:“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那你叫什么,知道吗?”“梁,梁,梁**”他很吃力地但又很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又笑了,很羞涩。我们为他的表现感到高兴,我更为他的努力感到倾佩。宣传和普及完教育扶贫政策、秋季安全常识后,张老师再次与他互动起来,这次是二人传球,他显得异常得开心与兴奋,甚至哈哈叫了起来,这时的他与常人一般,等待着交流,期盼着玩耍,渴望着陪伴。手舞足蹈的他与上下奔跑的球一样快乐。趁着劲我也加入其中,教他如何拍球,他很有耐心,教一下拍一下,只不过无法连续拍打,但也没有放弃,当球无法再次弹起时他也会继续捡起来奋力地去拍,直到张老师端了一盆水过来,教他洗手时才停止拍打。“来,我们一起来洗手,先洗手指,再洗手指缝,手掌,手腕…”他一步一步地跟着老师做着,看着,学着,练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更没有拒绝。而当张老师帮他剪指甲时我又看到了他腼腆的笑容,但随即又收了起来,乖乖地坐着。“指甲要经常剪,听下了吗?不然会有细菌渗透,既脏又不好看,还容易生病,记住了!下次要学会自己剪,你可以的!”他微微点头,简单地说了声“嗯”。随后在张老师的指导下将洗手后的脏水泼到场边的菜地里。“你还记得这个老师姓什么吗?”为了测试他的记忆力,我很冒昧地指着张老师问他,“嗯……姓张!”他想了想脱口而出,又害羞地笑了,“真棒,记住了就好!”也许是张老师见他的次数多,也许是他记住了张老师给他的温暖,总之,他很欢喜地坐在张老师的旁边听他认认真真地讲课。看着孙子认真求学的样子,梁奶奶很是感谢,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和她的故事,甚至把家里核桃也拿出来分享给我们,连走时她都不愿意放手。而我也看到失落的梁煜乾一个人又走向檐下低着头,扣着手,恢复了初次相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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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一声又一声慈祥地再见,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埋藏在这一座又一座的深山里,有多少孩子是像梁同学这般身残志坚的,他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出身,甚至连自己的智力和身体都无法选择,从一出生就被这个社会所否定吗?听天由命的他渴望他人的认可,渴望他人的关照,渴望大山外面的世界,盼望着,期待着。当我看到他坐着的椅子旁的地下放着一张写满1、2、3… 的阿拉伯数字的纸条时,我无法不对这个脑瘫学生产生除可怜之外的尊敬之情。确实,作为一名正常人的我,如果变成他这样会不会还要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生活?我会因为别人的鄙视而自卑吗,因为别人的嘲笑而自残吗,还是因为别人的瞧不起而选择轻生?我是否也会像他这般心怀善良地把最美的笑容献给陌生人?我无法想象,因为也无法选择。所以,我感恩梁奶奶对孙子百般地照顾,省吃俭用地给予他常人般的生活,让他不至于露宿荒郊;也感恩张老师对他无私地教育,一次又一次地不远千里来送教;更感恩梁**努力为自己生活的心态。有了挚爱的亲情和割舍不断的师生情,他的人生也许会出现不一样的风景,如同他的名字般。带着对自我的审视,我们又迈进了第二家送教学生:曹同学。

 

回程途中,我又望见巍峨高大的青山依旧在朵朵白云的笼罩下,不同的是云团似乎散开了,少了些,又淡了些。山也呈现出原本青翠欲滴的本色,仿佛在欢笑;我还听见了呼啸而过的高速公路,又看见了曲曲折折地金桑水泥路。回头看,我们刚刚走过的道路绵延不断地走向深不见底的村庄;向前望去,一条条大大小小小、宽宽窄窄的路以不屈的姿态翻山越岭伸向广阔无边的山外世界,两条路就在我们脚下交汇贯通,与山里孩子的远方遥相呼应着。顺着它们,回校时已傍晚十七时四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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