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

黄昏，悠闲而寂寞，他东瞧瞧西看看，站站坐坐，风扯着他衣角开玩笑，他和风一样无聊。顺眼见对面山顶的太阳，暗问它为什么还不落到山背后去哟？

这时平房那头茂密的榕树下一个瘦者坐在雪白的太阳椅上捧着书有滋有味地读着，不时会心地笑笑。他看见此景，顿时脸颊皱起深纹，沮丧难言。

很久以前进单位那阵，他和对面的瘦者都是扁担倒在地上认不出一字的睁眼瞎。他下班后打扑克、吹闲牛、喝小酒，耍都忙不过来，瘦者却一有空一手拿本字典，一手捧本书，查呀读呀，读呀查呀记呀……

“现在社会没剥削压迫了，凭技术劳动力吃饭，谁去受识字的‘洋罪’，”看到书就脑壳发胀的他嘲笑瘦者想若非非，缺少脑水，自找苦吃。

面对多次奚落的瘦者颤颤巍巍地说：“耍也是过，识字也是过。一天认三字，十天就是三十个字，百天就认三百个字……”

“脑顶毛磨脱了哟，走，甩两把上游去。边说他粗壮的胳膊挽着瘦者麻杆般手臂像拎只鸡，到一张古朴的石桌前，瘦者被按在石凳上。一小时后瘦者败北6次，喝了5杯冷开水，实在灌不下去了，扑哧一口喷满地。他过去捶瘦者的背：“去去去，‘木脑壳’孬火药……”

从此他下班后很少见到瘦者，经跟踪才知瘦者下班后阴悄悄地夹本书，或者拿摞报纸梭到空荡荡的河边沙堆上，或者爬上后坡草密蚊虫多的大树下，有时天黑了还到文化馆阅览室，坐在灯光下……哎，……..噢，天底下竟有这样受得了洋罪的人，他摇头痛惜。

后来……听说瘦者拿了张啥文凭…….再后来，……听说瘦者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当官有啥了不起？不当官照样活得自由自在，他嘲笑那些有事无事拿张报纸拿本书的人，就不怕眼花，上台讲话一讲就几个小时的官不怕嘴累，无官一身轻，万岁老百姓，下班工作服一换，天王老子一个，哪个管得着。自由自在。这才叫安逸…….享福。

“咚”，他被猴跳舞跳的小孙孙无意间撞个正着，他压住惊吓揉着撞痛的腰问：“宝娃，到哪里去？”

“到瘦爷爷那里去，听他讲作文。”

“来我给你看看。”

“不嘛，你认不到字，弄不懂意思，那回你说盐巴的盐和颜色的颜是一样的，课堂老师抽问我主动回答，害得遭同学们笑爆了，遭老师批惨了。”话后，小孙孙蹦蹦跳跳地远去了。

他脸木心沉，望望天，天死蓝死蓝，看看树，树硬绿硬绿，顺眼看宝娃恭恭敬敬坐在瘦者面前，瘦者说几句，他就在本子上写写，小脸蛋露出幼稚的尊敬的神情，他心颤抖了，是我的孙娃呀……几颗泪珠涌到眼眶，眼角湿润了。

“爸，打麻将，”这时人高马大的儿子站在门口大声地喊。

“不来，不来，我不打了。”他烦躁地挥挥手。

“来嘛，爸，三差一哟，不打麻将又没得事做，啷个过嘛。”儿子边说边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拉。

“也到是，不打麻将，做啥子嘛。”他心里说。

搓了几圈，隔壁的大翠来到屋里桌边站着，她也是个麻将瘾子，专程来打牌的老角子，儿说：“爸，你不是不想打麻将么，干脆让大翠来。”

“胡扯，你才要下去，让大翠打，年轻人自个儿去看书长见识，不要学我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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