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篇)

从汉江河这儿一直往里走,有个小山村叫猫儿沟。东西长,南北窄,居住着几十户人家,谢春就出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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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出生那年,母亲四十二岁,正是计划生育高峰期,婴儿哇哇坠地,村长谢怀仁和计生员就来登记注册。他们立在睡房门外,让谢春娘月底就去乡上安排的地方做结扎手术。谢春娘害怕挨那一刀,说:“村长,我和你老哥结婚这么多年才生头个娃呢,我不去!”村长说:“嫂子,政策在这摆着,我们是跑腿的,不管咋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别难为人。”睡房里,谢春娘说我又没超生,不去。婴儿吓得“呜哇呜哇”直叫唤。
谢春爹闷娃从坡上回来了,经常在外面跑的人,知道是咋回事。闷娃不闷,见识多,赶忙从睡房提来装酒的扁壶“咕咚咕咚”倒了一土碗包谷酒递给村长,又把两包宝成烟塞进他褲包,给计生员了两包烟。计生员说:“闷娃叔,我不会抽!”闷娃说:“瓜女子,我知道你不会吃烟,你公公吃哩嘛!”
村支书在场边给苗苗浇水,听了村长的汇报,考虑了一下,说:“闷娃家这事特殊,都一把年龄的人了,再能生个啥。先放一放,乡上追问了再说。”结果不了了之。
谢春她爹闷娃是手艺人,找的人多。农闲时,大小江坝,南北二山,包括城固、西乡经常有人请他去打房笆、编箩筐、晒席和大小蒸笼以及面皮粑粑,牛笼嘴。家里没缺过零花钱,日子过得滋润。他为人厚道,待人实诚,苹果脸脸,说话和兴,笑眯嘻嘻的,个头不高,背有点驼。
谢春娘问:“给咱丫头取个啥名好哩?”闷娃字墨浅,想了想,说:“女儿出生在春天,就叫谢春,感谢春天带来吉祥。”谢春娘说:“这名字好,又洋气又好听。”
转眼间,谢春上了学,每学期都有奖状拿回让爹娘高兴。闷娃一高兴就想弄事情,要把家里房子原基翻建,拆旧修新,土坯墙换成了砖墙。砖瓦自己烧,花不了几个钱。谢春娘夫唱妇随,说:“要的。”他放下手艺活,两口子忙碌了一冬天,一切安顿就绪,鸣炮动工。村里帮忙的人多,不几天主体工程就完成了。正当合龙口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雨,闷娃从房檐口摔了下来,住院三个月,捡了条命,落了个下肢瘫痪半身不遂后遗症,延床卧枕,自己遭受痛苦,还要人伺候。
盛夏的太阳火辣辣的,天空没有半朵云彩,瓜蔓蔓干得拧绳。谢春娘在坡上割麦子,晒得她两只胳膊火烧火燎,黄豆大的汗珠直往眼睛里滚。她撩起衣襟擦了把汗,看了看烈日已过头顶,赶紧往回跑。跑到窗前只听老汉不住声的喊:“瓜女,刘瓜女,麻利些,我要尿尿!”谢春娘把老汉掂下床,扎蹲马桩架势端着他。老汉尿了几滴说,不尿了。老婆说:“要尿就尿净,我去做饭呀。”老汉又尿了几滴说尿完了。老婆把老汉放到床上,把他周身和铺的竹席擦洗了一遍,正要做饭,圈里的猪把护栏门揺的咣当响。她去喂猪,一群鸡跟着她要吃要喝。把鸡喂了,正在淘米,老汉叫:“瓜女,麻利些,我要解大手,憋不住了。”谢春娘双手在衣襟上几擦,进门掂起老汉仍扎固定姿势,大腿面支撑着两只胳膊道拐,有点不耐烦,说:“你这人,刚才尿的时候咋不一起解决?”老汉说:“刚才不憋人。”谢春娘把饭做好,盛了一大碗豌豆蒸饭端给老汉,自己舀了半碗泡了些蒸饭汤扒拉了几口,碗一洗,上坡干活,刚出门,老汉喊:“瓜女,耐不住了!”…….
”两年半过去了,谢春爹的左腿还是不听使唤。医生说要活动筋骨,促进血液循环就能恢复。天麻麻亮,谢春娘就扶着他拄着夹木双拐在场面上转圈圈。他右脚向前迈一寸,身子带着左脚往右脚上一靠,周而复始,天天如此,转得两人通身是汗。
谢春娘忙里忙外,鸡要她养,猪要她喂,还得按时给女儿做三顿饭。节令不等人,要安种,要收割,还得伺候老汉,端吃递喝,接屎接尿。夏天给他抹澡擦身子,冬天把老汉端出来放在圈椅上晒暖暖。残酷的岁月把老婆折磨的失了人形,脸上的皱纹榆树皮似的凹凸不平,原来胖墩墩地身子,目今瘦的风能吹倒。
有时老婆控制不住情绪,不由自主地说两句牢骚话,老汉就唉声叹气。年轻的时候,谢春爹疼她爱她,体贴包容,老汉为家里吃尽了苦头,苦活累活一人扛着,从没让谢春娘受过半点委屈,她知道他得好处。谁没个喜怒哀乐,忍不住了发泄一下人之常情,他们感情基础是牢固的,谢春娘做妻子的责任没丢,该干啥干啥。
久卧病床的人心眼小,爱计较,多疑善感,谢春爹见老婆心情不好他也生闷气,说话声大了,他也怄气。他想,人活成这个样子,自己受罪,拖累家人,生不如死,时不时地会产生寻短见的念头。
谢春娘和他过了半辈子,知道他的心思,劝说他不要多想,心里放宽展,一条腿不是好了吗?按时吃药好的利索。你看咱春儿多懂事,给你洗尿布,洗衣裳,端茶递水,喂饭。帮我洗锅扫地,擦桌子,寻猪草,干地里的农活。干这干那,学习一点也没落下,年年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要知道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你老汉享福还在后面哩!几句话说的老汉云开雾散,笑眯兮兮兮的。
整整磨了三年六个月,谢春爹康复了,家里积蓄花得一干二净。他要去县城摆地摊卖烟叶,制种,草果、大香。谢春娘说他年龄大了,身体又受了这么大的吃亏,不让他去。他说:“家有万贯不及日进一文,拨索几个零花钱,家里使唤,咱只有一个女儿,不能把你和女儿亏了。”
谢春上了初中,学杂费是借的。在学校吃饭,住在二姨媽家里,她家离文昌宫学校近,放学后帮二姨媽干家务。她表姐没上学了,晚上谢春和她一起睡。谢春腼腆、懂事、勤快,和二姨媽一家人处的挺好,其乐融融,都喜欢她。
谢春上高中那年,中考成绩优异,被县城一中录取,她爹还在城里摆地摊。她想这下可好,跟爹离得近,爹上了年龄,相互是个照应,谢村乐开了花。
爹反对:花销大先不说,城里的电子游戏,黄色录像,把多少学生都毁了。娘一听这话,说:“春儿,上江坝中学好,还住在你二姨媽家里,爹娘放心!礼拜天回来给他家背些粮食就是了。”谢春理解爹娘的难处,情绪失落地,说:“不论在哪儿上学,我都会好好上的!”眼里溢出了泪花。
高中期间,谢春不但学习好,人也长得漂亮,天生丽质,身材窈窕,端庄稳重,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影前半照耀,香里蝶徘徊……”不少女生羡慕,不少女生嫉妒,许多男生纠缠,个别哈巴骚扰。纠缠她的有学习好的,有学习差的,其中有几个哈巴学生,她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儿,尽说些电视剧里的难听话,在学校吃饭都吃不安宁,讨厌极了。为了摆脱烦心事,她放学后就回二姨媽家,不在学校逗留。
这天,谢春吃完晚饭,往二姨媽家走,几个哈巴追了过来,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眼看到了跟前,一个男生冲过来,顺手拔了一根包谷秆高高举起吓唬这帮哈巴。哈巴学生说:“黄嘉营,与你屁事?”黄嘉营脱口而出:“她是我小姑的女儿。”哈巴们吹着口哨灰溜溜走了。谢春对黄嘉营说了声谢谢你。黄嘉营说:“以后有谁再欺负你,给我说。”谢春点点头,说:“谢谢!”黄家营说:“我应该谢谢你,上学期你借给过我一支圆珠笔,记得吗?”“哦,”谢春说:“不记得了。”黄嘉营说:“我还记着。”
谢春回到二姨家才想起来圆珠笔那事,去年上半学期,全校师生在操场上听县宣传部来人作报告,学校要求都得做笔记,高二(3)班黄嘉营一时找不到笔,急的干揉手。班主任过来问:“黄嘉营,你怎么不做笔记?”黄嘉营回答:“我的笔丢了。”老师说:“怎么不把你人丢了?”高二(2)和高二(3)班只是人行道之隔,高二(2)班的谢春见他做不了笔记,就把她备用的一支圆珠笔扔给黄嘉营,他连连点头表示感谢。谢春想:这点小事他还一直记在心里。今天要不是他解围,我一个弱女子对付不了这种场面,肯定会吃亏的。
自从谢春认识了黄嘉营,再也没有同学骚扰过谢春。举着包谷秆的那个男生在谢春脑海里时不时地回闪,挥之不去,她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明的感觉。
其实,黄嘉营早就看上谢春了,每次学校公布的优秀学生专栏,他不看自己班级的,专看谢春所在栏的消息。名列榜首的谢春照片,吸引了他的眼球,恨不得马上和她交朋友,可是,他觉得他学习没有她好,缺乏底气。
上次他对那几个骚扰谢春的的同学说:她是我小姑的女儿,谢春很纳闷却不介意,她知道他善良的撒谎使为了保护自己。然而,黄嘉营对谢春越来越套近乎,把他家里的应季水果拿来给她吃,给她买发卡,润肤膏之类的商品。谢春害怕,害羞,她对黄嘉营说:“你不要这样,学校知道会开除的。”他说:“咱们是亲戚!”,正因为这层假亲戚关系,蒙蔽了上千人的眼睛,他两的频繁接触,没人说三道四。正因为这层假亲戚关系,黄嘉营越来越胆大,竟然毫不顾忌地去谢春班级找她探讨学习方法,聊天拉家常。礼拜天去谢春家,帮她家挖苕,掰包谷收割庄稼。
大忙季节,谢春和临近的同学约好相互帮忙割麦、插秧,远在深山居住的黄嘉营也来参与。谢春有意,问:“你家没有庄稼?”黄嘉营所问非所答:“我娘让我来的。”他始终不清楚她心里又没有他的位置?
这天,帮谢春家干活的同学们从地里回来,在堂屋里歇气、喝水,吃水果,嘻嘻哈哈地聊天。黄嘉营从盘子里捏了一个最大橘子剥好,拿去递给在场边晾衣服的谢春,谢春看周围没有人,九瓣橘子,把八瓣塞进了黄嘉营嘴里,自己只吃了一瓣。她怕人发现,还是被灶火做饭的母亲看见了。晚上,谢春娘提醒谢春说:念书的娃,不能乱心思,心思一乱,书就念不好了!谢春说我知道。谢春娘说:“春儿,你人还小,你爹说过,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给你找个男到女家的上门女婿!”谢春脸红的像熟透的红樱桃,让娘别说了。
春天是绿色世界,春天是鸟儿的乐园。小草拔节,树木发芽,蓝天下的小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整个校园生气盎然。课余时间,同学们在操场上跳绳,打羽毛球,打网球,也有踢毽子的,玩的非常开心。
操场边,谢春坐在一棵白杨树下,专心致志地背诵英语单词,一群男生说着笑着到篮球场来打篮球,谢春一眼就看见了黄嘉营,她乱了心思,怎么也进入不了学习状态了。 
球场上,身着枣红色拉链服的黄嘉营,拍的篮球被七八个男生重重拦截,他曲线带球敏捷地冲出重围,在离篮球架三米处,双腿一跃,单手投篮,球在蓝圈里“扑棱扑棱”旋转了两三秒钟,没等落在地上,被黄嘉营五个指姆接住,身子一拧,球又投进了篮圈。谢春看得入迷,站起来准备鼓掌,远处,一个女生唤她:“谢春,快来跳绳!”谢春跳绳跳得好,脚跟一惦一惦,手腕在双跨之间扭动,轻盈地身子像小燕子在飞,赢得阵阵掌声。
高三最后一学期,同学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瞬间,高考已经结束。同学们根据自己所估计的分数填报大学自愿,谢春一心想当一名教师,报了城固师范学院。黄嘉营说:“太亏了太亏了,你分数线比我高出一百八十多分,报陕西师范大学绰绰有余。”谢春说:“城固离家近,周末回来能帮父母干农活。再说分数是自己估计的,万一…..”.班主任说:“没有万一,谢春,按你每次的模拟考试成绩来看,你把考分估计的太保守了,第一自愿报陕师大没一点问题的。” 黄嘉营根据自己估计的考分,想报陕师大附近的西安外国语学院,离谢春所报的陕师大近点。可是他外语成绩很差,外语学院最低提档线他都达不到,第二自愿他报了西安财经学院,其他自愿都不在雁塔区,黄嘉营情绪非常失落。
高中毕业后,谢春回到家里帮爹娘干农活,黄嘉营想来帮忙,谢春爹反对。谢春娘对谢春说:“春儿,八字不见一撇,来来往往村里人笑话哩,等以后有了工作再说婆家不迟。”
谢春爹忙着给女儿筹措学费,问亲戚借得不到上千元。便托人向信用社贷款,既没房产证抵押,又没人担保,手续没法弄,贷款黄了。谢春爹昨天进城找人,现在还没回来。
阴阴沉沉的天,闷的人喘不过气,看来要下雨了。谢春从坡地里往回走,考生们陆陆续续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的还没到,心里焦虑不安,她想是不是自愿填高了呢?
谢春刚走到场边,邮递员拨着自行车铃铛在门外喊:“谢春,有你的信!”灶火做饭的谢春娘闻声出来接过信件,一封是陕西师范大学来的,一封是黄家沟来的,另一封是县医院来的。她高兴地对着谢春喊“春儿,你被大学录取了!”谢春跑过来激动地抱住母亲,热泪盈眶。顺手拿过黄家沟黄嘉营的来信,拆开。信上说:谢春,我爸妈说了,如果猫儿沟那姑娘考上大学,学费不是问题,我们家承包的有果园,还有木材加工厂!
“咔啪”一个炸雷震得天摇地动,房后一颗百年古槐被拦腰击断,娘俩赶紧关门进屋。谢春展开另一封信:早上八点多,猫儿沟村民谢闷娃在江大桥被一辆货车撞倒,车主驾车逃逸。交警将其送往医院,抢救无效,人已死亡。请其家属速来3号太平间领尸。x年x月x日。
登时,电闪雷鸣,天昏地暗,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一阵狂风把场边一排排红椿树连根拔起,暴雨一点一个泡,天哭了,谢春娘哭得死去活来!
突如其来的灾难,击垮了谢家的顶梁柱,粉碎了谢春的大学梦。是上大学还是伺候骨瘦如材、卧床不起的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谢春选择了后者,和娘相依为命。人人替她惋惜……
随着时间推移,谢春终于从失去父爱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就像山前山后的野菊花,在任何环境下,柔弱却充满自信,以蓬勃的活力向生命负责,对生活充满着希望。为了使卧床的娘早日康复,背娘去卫生院看病打针。为了使年迈的娘不再劳累受苦,她便挑起了家庭重担:割麦插秧,种瓜点豆,掰包谷,挖洋芋,喷农药,撒化肥,犁田打耙,打麦扬场,砍柴担水,苦活累活一肩挑,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大学快开学的时候,黄嘉营才接到入学通知书。他所填报的学校和专业一个也没被录取,却被陕西xx技术学院录取了。他知道谢春家的遭遇后,依然鼓励她去上学:“我妈说了……”“我知道你妈说钱不是问题,可是我娘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留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说着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黄嘉营,谁不想上大学呀!”
开学报名前,谢春把黄嘉营送到城固火车站,惜别时,他把他用过多年的手机充足话费送给她,谢春不要。黄嘉营说:“拿上,能打电话也能发信息,咱两以后联系方便。”火车缓缓前行,她望着他伸出窗口挥动的手臂,眼里噙满了泪水。
二十四岁的谢春在农村算是大姑娘了,提亲的人不少,有本乡本土的,有城洋二县的,有的是为自己儿孙牵线,有的是给亲戚朋友搭桥。谢春娘要的条件不高,身体壮实,根基正,能心疼我女儿,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前提是要男到女家。男到女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苛刻的条件把好多提亲的人挡在了门外。
女儿不急做母亲的急,谢春娘问谢春:“春儿,娘给你张罗,你只知道干活,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操心?看看咱这沟里,跟你一样大的姑娘,娃都抱上了!”谢春捻着发梢不知道如何回答娘。谢春娘问:“你那个姓黄的高中同学还跟你联系没有?”谢春点头。娘问:“他也没跟你提亲?”谢春回答:“他学习紧张,哪有时间谈那事儿。”
黄嘉营刚上大学那阵儿,每天都要和谢春联系几次,说说他学校的情况,后来一月半载联系一次,再后来几乎就没有联系了。她知道他忙,也不好意思主动打扰对方。谢春娘问不出名堂,急得在屋里转圈圈。黄嘉营在谢春心里,就像水中的月,镜里的花,谢春越来越摸不透。她说:“娘,别说了,我上坡干活去。”
这时,一个四十出头的人,卷卷毛长头发,一摇三晃进了门,自报家门说:“我呢,外地人,企业老板。土特产,娃娃鱼,餐饮业,承包工程,装潢门面等等等等,啥子来钱就干啥子哦。听说你家要招个上门女婿,我来看看……合适不合适。”谢春“呸”朝地上唾了一口,背起背篓出了门。那人落座,掏出一瓶“雪碧”,斗在嘴上‘咕嘟咕嘟’地喝,然后掏出“黄鹤楼”,抽出一支,在大拇指盖上撴了几下塞进嘴里,点燃,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走。
谢春娘急中生计,说:“客人,我女儿有了下家,是当兵的。”那人嘴巴不捏不捏了几下,立起来双手一拍,走了。走到场边回头,问:“你最后一句说的啥子?”谢春娘大声回答:“我女婿是当兵的!”话音落,黄嘉营来了,问 :“婶,谢春找了个当兵的?”谢春娘解释:“没有没有。这人是来向春儿提亲的,不说当兵的,我怕他胡搅难缠打发不走。”见了黄嘉营,乐坏了谢春娘,这才是真正的女婿娃提亲来了!她把一只正下蛋的肥母鸡杀了,红烧鸡腿,清炖鸡脯、鸡翅,一股浓香味道扑鼻而来。
黄嘉营上高中时来帮忙干活,就品尝过谢春娘的厨艺味道,比他妈做的饭香。谢春娘把饭做好,说:“娃,我去唤春儿回来陪你。要不你给春儿打个电话?”黄嘉营说:“我手机没电了。”
谢春家里的承包地,山前山后都有,东一块,西一块。谢春娘见谢春走时背着背篓,肯定给猪去割苕蔓了。
她上坡到了苕地,不见女儿人影,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她怕黄嘉营久等,赶忙回到家里把做好的饮食摆上桌面,说:“娃,不等春儿了,你先吃,这鸡大腿你和春儿一人吃一只,婶给她在锅里留着呢。”
黄嘉营啃着鸡大腿,谢春娘把她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娃,你叔在世的时候我们就清楚春儿心里装着你,你也装着她。”黄嘉营边吃边说:“嗯嗯,她学习好。”谢春娘,说:“人也善良,是吧?”黄嘉营啃着鸡腿:“嗯嗯。”谢春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做上门女婿,肯定你爹娘不太乐意,以后这话咱不提了,她嫁你你嫁她婶都没意见。”黄嘉营说:“嗯。”又把啃过的鸡腿拿起来啃。谢春娘便把另一只鸡腿拿来放盘子里,说:“吃吧吃吧!你爱吃婶高兴!”黄嘉营把鸡腿包在餐巾纸里装进旅行包,立起来说:“婶,明天一早我要参加一个大学生招聘会,下午必须赶到西安去。”谢春娘问:“不等春儿了?”黄嘉营回答:“来不及了。”谢春娘跟出门,说:“你两能走到一起,你叔在九泉之下心里也踏实。”黄嘉营走远了,谢春娘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搁恰恰的。
其实,黄嘉营在上大二时就认识了一个叫艾妮的姑娘,长得小巧玲珑,伶牙利嘴。他父亲是包工头,皮包公司老板,安康紫阳人,一直在汉中周边县城揽活,做投机生意。年前,艾妮的母亲因男人五毒具全,累教不改,年纪轻轻喝农药寻了短见,一命归西。
黄嘉营从谢春家出来,一边走一边给谢春编写短信。他走到山口,只见摩托车不见艾妮人,便大声呼唤:“艾妮——”艾妮从树荫下走出来对着黄嘉营一顿臭骂:“你去见你亲妈了是不是?有多少亲热话说不完?我之所以同意你今天来给她说一声,免得你们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这么大的太阳,让老娘在这儿晒着,你还是不是人?”黄嘉营哄了半天哄不乖,直到他把鸡腿塞进她的嘴里才乖爽。
谢春上坡干活,路过冬水田发现秧苗缺肥,叶子发黄了。她知道邻村同学家小卖部代售的有化肥,她便去了小卖部。
满头大汗的谢春,背着多半袋化肥走到汉江河回水湾处,黄嘉营的短信来了。她放下背篓,坐在河边柳荫下一片草坪上看短信:“谢春,久违了!这两年过的可好?因为学习紧张,尤其最后这两三年很少和你联系,很抱歉!今天特意来找你赔情,你上坡干活去了。真是天意啊!如果见了面,我无法向你启齿。我学的市场营销专业,就业以后天南海北无所定居,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说这话你懂得。我们以前谁也没对谁承诺过什么,就算我自作多情,念在高中时的那段友谊情分,希望你找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又能疼你爱你的人……”
谢春再也看不下去了,把手机扔进了河里,瞬间,被漩涡吞噬。泪水汗水交织在一起,洒满胸前,浸湿了衣裳。河水拍打着堤岸边的花草树木,浪花飞溅。谢春像霜打的玫瑰,周身散了架。
现实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该来的还是来了。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结局谢春隐隐约约早有感觉,她想,不是巍巍秦岭隔断了他和她的缘分,而是无情的世俗和哀伤的岁月夺取了她的青春年华。
春风煦,春花香,岁月难留好时光。谢春娘的念想化为泡影,确实急了,一宿一宿睡不着,她觉得‘有女不愁嫁’这话是骗人的。到处托人给女儿寻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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