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遇见一丛茨菇

杠板归的果子熟透了,蓝晶晶的,挂在乡村的篱笆上,揪一串丢嘴里嚼化着丝丝酸甜,从黄花乱开的丝瓜架下走过,瞟一眼人家的庭院,猛然发现,墙根的阴水沟处,翩翩一丛绿,挺着白花串子,那小白花,面熟,却哑然,不敢叫它的名字。
记得,也是初秋天,路过一溪浅水沟,清水潺潺,漾着细细的波纹,流过一丛绿叶白花的植物,那标致的三瓣黄蕊小白花,十分俊秀清纯,与今天遇见的小白花模样相似。那次拍了图发给花友塔莎先生,请求识别,结果是泽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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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虽生疏,意思很贴心,直抒胸臆,喜水欢静。
这丛英姿飒爽的植物,生在屋檐下阴沟处,从头到脚玉绿玉绿,肥嫩嫩的茎端立着箭头状的翠叶,似燕尾,活泼俏皮,栩栩如生;风来,叶片翻飞,花葶显露,三瓣小白花,一朵朵绕葶莞尔,清纯若邻家小女儿,神似看见过的泽泻花。
我断定这是泽泻时,院落内走出一位老人,停步专注地看我拍花,乐呵呵地:“这是我种的茨菇,认得么?”
我有点吃惊:“啊,是茨菇呀!”
一瓣小白花随着话音簌簌落下,被一片翠叶擎住,生长与凋零同时发生,浸透了生命的意义。如今龄过不惑,已无精力深思和多想,只觉青白相衬,清澈明朗,秋意月清玉润,清爽得很。
记得读《花镜》中描写茨菇:“叶有个两岐,如燕尾,又似剪,一窠花挺一枝,上开数十小白花,瓣三出,而不香。
今日终见茨菇真身,福气匪浅啊。
小白花,只简单三瓣子,能美到极致,仿若曾经工厂里认识的女主管,穿着大家都穿的工作服进车间,大家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看她,又看看自己,明明都是同款的工作服,她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美。真是诗一样“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菇花白小如萍。”一副不爱出风头的小模样,而骨子里的美,藏不住,掖不住,蜜蝶绕舞,人见了说俊。
发现茨菇花同枝上花蕊有绿有黄。
绿蕊的,圆形,翡翠绿,细看表面是颗粒感,质感似杨梅柔软温润,透出迷人的甜蜜意,乍看,像顶级好的翡翠。黄蕊的,清秀温婉,也是美得难可描述比拟。
随着年岁生长,越来越社恐不会与人交流,在心里打草稿,如何跟老人恰好得交流,而老人一眼看透我心里的纳闷与紧张。他从绿叶间轻柔地够着一茎花梗,小心地拽近面前,慈眉善目:“下面绿蕊是雌花,上面黄蕊是雄花!”花枝轻颤,小白花,仿佛是老人的乖孙女儿,穿着洁白的纱裙,撒娇地笑。
老人再次满心欢喜,骄傲地说:“我的茨菇长得喜人啊!”
可我分不清泽泻和茨菇。
老人抚摸着丰腴的茨菇叶子,顺着叶缘比划着:“茨菇和泽泻是兄弟,茨菇叶三角形,燕尾状,泽泻叶是椭圆牛舌状,这种区别一目了然,至于其它的留给科普专家研究去吧。”
嗯,这么明了啊,再不会见到茨菇、泽泻,弱弱地不敢叫名字,好喜欢老人对事物简单扼要的认识与热爱。常常见识到一群博学又专业的自然爱好者,对某种乡野普通的植物,复杂的讨论,琢磨,研究,甚至花费时间跟踪观察,得到的结论,只不过是农人捻熟的常识而已。
曾经努力使自己逃离土地,改变农民的身份,自从热爱上植物,与土地打交道的一段时光,成为底气和财富。
然而,在老人面前,我是个破产的农民,没有土地,没有一丛丰美俊逸的茨菇花。
老人轻轻拂掉一片茨菇叶上淡淡的尘埃,津津有味地说起了茨菇的传说。
远古,宝应离海很近,常起海啸。田被淹了,庄稼颗粒无收,每年都要饿死不少人。这事被南海观音菩萨知道了,派了一位仙子下凡,解救黎民疾苦。这位仙女长得俊秀端庄,慈眉善目,大家都叫她“慈姑”。慈姑望着农田被淹,老百姓挨饿。她找到一种野生的水生植物,根上长了许多像圆球一样的肉疙瘩,可以充饥,又有营养。慈姑从遥远的地方把这种水生植物带到宝应。路太远,她怕植物干死,一路上用自己的眼泪水滋润。带来以后,又教大家如何种植。于是,这种植物就在那块地方传了种,救济了百姓。大家都不知道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因为它是慈姑千里迢迢找来的,为了纪念她,就把这种植物叫作“慈姑”。(此段落来自网络)
因为慈姑当年曾经用眼泪滋润过它,所以“慈姑”的味道稍微有点儿苦。
风清光和,小小院落前,茨菇清白碧翠,黑色鸟在不远的草丛觅食,在这草木芳香的乡野秋光里,与老人聊茨菇,也只有与人交流关于植物的话题,对于我,心情才能够放松和自信。原来茨菇也很古老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似乎每一种植物深入靠近,了解,都是好得不能再好,让人沉醉,老人也如他的茨菇,接近了让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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