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

霜降，以前是很准的。就像一个汉子在这一天突然叹息一声，沁凉了角角落落。

随着气温降低，清晨路边土坷垃都平敷上一层白茫茫的霜。李乐和我说，重阳这天，早晨九点之前，采霜打过的桑叶熬水洗眼睛，会使一年目光明亮，大概意思是治疗眼疾最佳时机。于是他每年九九重阳，如果不赶上星期天，肯定悄悄请假，下午以后才来上班。桑叶是中药，过了霜的叶子，在雾中呈银灰色，它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和着人们的脚步声蔓延开去，那一刻，或许我能听到了时间敲击的声音，便以为四下寻绎看到重阳后光阴的模样。

田地里的大白菜，萝卜，经过一次薄霜更加翠甜，脱去了土腥味。落秧子的豆角，外皮有些干瘪，豆粒很大，会吃的炖一锅烩菜，豆粒藏在锅底，面糊糊的豆香格外浓郁。茄子辣椒已经停止生长了，萎缩在将要干枯的秧子上，拍一碗蒜蓉，香菜，螺丝椒，剁碎，夹在晾凉的烀熟茄子里，做一盆蒜茄子，腌制第二天就可以上桌

这是深秋最后一次挣扎，把果实献给了冬储，树叶开始纷纷扬扬，变成了金黄，老绿，深红。然后黯然销魂地回归土地。脚踩在松软斑斓层层叠叠的叶子上面散步或遛弯，听着手机里的音乐，是一种经过春夏秋三个季节合成后才能完成的享受。

自然世界，从来不会没有希望与欢乐，也从来不缺少恣肆的生机，显然，造物在这里设置了一个从有到无，从无到有的生命隐喻，必须要捱过漫长的冬季，才能窥见勇猛和顽强的生。

潘多拉盒子打开了，随后可能大雪，小雪，寒流，呼嚎的北风，即将登场。

人类得火，善，天上朱庇特不悦，创造一女人，潘多拉。她与普罗米修斯之弟成夫妇，一日，墨丘利给一密匣，潘多拉好奇，趁丈夫不在，打开，飞出忧愁、疾病、灾难、悲伤、嫉妒……散布人间，潘多拉急关匣，只剩希望在内。但是墨丘利还是将希望郑重送给人类，以补不幸。

桑树在西北，几乎不会种植在院内，北方人认为它谐音不吉利。山坡，公园有好事着栽种，取桑葚，食之。而稍嫩一些的桑叶晾干，打成细粉，煮开，黏黏糊糊洗头，则是绝佳的护发品。现在用超市买的洗头水脱发一绺一绺的，用九月后的桑叶洗头，能不能长出新发不知道，但很快抑制掉头发。

清代张之洞说：“紫燕对舞春风柔，风开桑眼青如油。家家晒箔急蚕事，女伴不作嬉春游。”他说的是南方，而北方阴历初九，该冻的冻，该下窖的已经准备下窖，又是另一番景象。九月的霜，如烟一般轻，轻盈到一触即化。

小区和菜市场北门不远处，有一株桑树，蓬勃如伞，绿茵茵，像怀抱梦想睡在那。冷空气涌向它，如同大海淹没失明的水手，浸透他所遮阴的小路。像一个殉道者，面朝初冬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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