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酒菊

佳节又重阳。

按照传统习俗,这应是个登高祈福、饮酒赏菊、拜神祭祖的节日。不同地域可能风俗殊异,比如,有的登高,有的插茱萸,也有的吃重阳糕等等,但是不管哪里的重阳日,酒与菊似乎是此节的一个标配。涨姿势的图片

酒不必说了,把酒临风,所有的高处,包括秋高气爽时节自然离不开酒的身影。自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世,菊花就被赋予了隐逸清高的品格,成为隐士与高士的象征。唐朝孟浩然的《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写的是田园风光和故人情谊,有鸡也有黍,有绿树也有青山,更重要的还有酒与菊。试想重阳节这天,野望一片丰收图景,老友备餐邀来做客,所有的细节都可以是“常规”的待客之礼,唯有酒与菊才是重阳节的符号,某种程度是酒与菊激活并装点了这个阳中至阳的节日。好吧,佳节共聚,对酒畅谈,正是菊黄秋高之时,人生的况味与人间美景都在酒菊之间荡漾,世事无常人自留意,什么也不说了。今年有酒有菊有秋有阳有人间这番美意可辜负可留恋,来年还要相约重阳再饮酒赏菊再话桑麻之乐,岂不更好。

图片

人生不必太伤悲,重阳亦是欢乐时。酒与菊,正是“酒酽花浓”的重阳风俗,历来重阳三桩雅事:登高、赏菊、饮酒。李清照的《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把重阳节赏菊饮酒时的淡淡哀伤写得淋漓尽致,或者亦不是自哀而是在这般壮美辽阔的重阳日的一种小矫情。酒、菊、人,在易安的笔下相映生辉,人比黄花,暗香盈袖,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那正是她一生尽兴的时段,菊与酒皆成佐证,又入词句,这醺然的酒,这灿然的花,这重阳的日。白居易的《重阳席上赋白菊》同样是在一个意兴沛然的重阳日,“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唐代一个金灿灿的园子里,一丛白似霜的菊花,正好映衬了歌舞酒席间的白发人,人在重阳日恰入少年场,白菊似霜也有白的妙处,只要心若不老生活依然是青春韶华。杜牧在《九日齐山登高》中写道:“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菊花盛开,江水倒映大雁南飞的影子,带上美酒与朋友一起登高望远,尘世多烦恼难得开口笑,不如今天痛快一场,归来还不忘头插金菊自寻逍遥。嗬,多么喜欢这菊花插满头!显然是喝多了,喝到百无禁忌,人世难得痛快时,插个满头菊而归又如何?

图片

一代词宗辛弃疾也是爱酒爱菊的,十二首重阳词中几乎篇篇都落满了酒与菊。在辛弃疾的眼中,菊花当然是高洁的,“要知黄菊清高处,不入当年二谢诗”(《鹧鸪天·重九席上作》),本来“二谢”(谢灵运、谢朓)诗中无咏菊之作,或是偶然之事。他却别出心裁附会了一把,以菊之眼用来观物,并非你“二谢”不咏菊,而是人家菊花不屑入“二谢”之诗。还有“黄菊为谁开?”“人生有得许多愁,惟有黄花如旧”。黄花,重阳,秋色,这许多至美至洁至阳的元素在此际会,似乎也与秋天的绚烂至极合拍,同频共振,俯仰生姿。人生无常,更兼当下,至极者至瞬,至阳者至衰,恬淡如菊也是此时,灿然如菊也是此时,我们都是时光,瞬息而逝的时光,我们也是世间的美好,万千簇拥的美好。

有花必有酒,重阳在酒菊。酒在辛弃疾的生命中占有极重的地位,稼轩重阳长短句中的酒亦是无处不在。在他看来“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水调歌头·和赵景明知县韵》),开心的时候,“座中拥、红粉娇容。此时方称情怀,尽拚一饮千钟”(《金菊对芙蓉·重阳》)。“古来惟有酒偏香”,万千烦恼,酒入愁肠,一切尽皆飘散,至少可获得片刻的安宁与麻痹,因此,他在《贺新郎·题傅岩叟悠然阁》中真诚地发出感慨:“天下事,可无酒?”也许在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能在酒乡里找到安慰,毕竟人之为人谁也无法完全脱离喜怒哀乐诸种情绪,但是,到了重阳佳节,本是应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登高畅饮享受良辰美景的时候,奈何故国山河破碎,故土山高水长,登高望远望到的却是关山阻隔,夙梦难回。故而在有酒有菊的秋天,在这个风雅高洁的重阳日,他于《生查子·和夏中玉》中又不免生出了“只怕又登高,未饮心先醉”的惆怅。嗯,“把吴钩看了,把栏杆拍遍”的那次建康赏心亭,好像也在高处,也是秋天,奈何断鸿声里,可惜流年。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污话社 » 重阳,酒菊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