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猫狗鹅鸭学习,别把自己当个东西

载止到今天早上为止,陪伴我们江南山中生活的有七条流浪狗,两只泊来猫,两只野鸭。还有三只家鸭与两只鹅是年初时塘对岸人家放养的,天天随我放塘里的两只野鸭子结队来我这讨食吃,我也一视同仁喂养。

当然,还有天上飞鸟,水中鱼虾,池里泥鳅,数字未作统计。我采用望闻法统计,所谓眼见为实,拒绝统计局介入我的私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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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只野鸭子还是四年前冬天,我到山外集市看见一个农夫一根扁担两端挂着几只野子。绳子拴着鸭子嘴巴,鸭子脖子伸直了吊在扁担两端,一丝声音叫不出来。我小时候养过鸭子的,知道这样鸭子痛苦不堪,疼了至少能让它叫也声来嘛。

我上前询问,那个老汉称是江北陈瑶湖过江的。这鸭子系野鸭子,会飞的。他大约挑一担这样的野鸭子卖得只剩下四只,讲定价钱全都给了我。那时候,我进山已有两年了,连黄鳝也不肯杀了,又哪里能对刚解救出来的鸭子下毒手。于是,便放进了屋后的葫芦塘里。解开绳子的那一刻,它们真的飞过我屋后的小水池直接落到塘中间。

那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晚,我正在屋里写小说,忽闻几条收养的流浪狗狂叫。我出屋察看时,忽见一个大汉从墙头翻进院子里,他挥舞手中一根棍子驱赶围上去的狗。我怕狗狗们吃亏,手持棍子冲了上来。近前一年,原来是塘对岸的那个退役团长,一身酒气。我喝走狗狗们,问他这半夜三更翻墙头多危险啊。他气愤难平,吼叫:“你家养的鸭子爬上岸把我兴的黄心菜吃了。”我一听,这又能是多大的事情啊。

我当即应承他:“天亮了,我们去农户家挑最好的黄心菜铲两畦赔给你。”他愤愤不平说:“我种的那些有机黄心菜答应春节前送进京城给老首长们过年吃的。”他初来茶溪置业时,特地花大价钱移一棵雪松栽到院里,还买来许许多多花草树木,直将院子弄得浓阴蔽日。他与我喝酒时说,在京城只有部级与将军院中才允许栽雪松,还归林业部门登记管理,不属私人财产。

那个雪夜,我费了很大劲才安抚他回去睡觉。他后来也没再提讲黄心菜的事,人是个好人,就是喝酒猛,还不吃菜。
四只野鸭子在葫芦塘生活,最初白天都漂在水中央,夜晚才到塘岸边栖居。有几次夜间,我听到鸭子尖叫声,跑出屋看,原本是野狗悄悄摸到它们身边。这些野狗因为堵路设卡,路上鲜见行人,饭店关门,我喂它们的米饭可能素了,狗急跳墙自个儿找荤菜呢。鸭子还是少了两只,不知道是自然死亡,还是遭遇不测,剩下的两只野鸭子孤零零的漂在水中央。冬季结冰,它们在冰面上滑行,也不敢靠近池塘边。春风渐暖时,它们在塘里游起来,将平静的水面犁开两条波浪线,将塘埂上迎春花与怀春的绿柳漾成曲曲弯弯状,看上去颇有诗意。
那时候,鸭子已经习惯到我屋后塘边来吃我撒的稻谷了。我有时专程去菜市场鱼贩推前讨要些鱼肠子类,回来喂食鸭子。我最初在临水边放些稻谷,每次都要翻身下塘,再爬上来,很是麻烦。渐渐将装稻谷的盆子往岸上移一点,后来食盆就放在我们伸手够得着的塘畔,它们饿了主动跑过来“呱呱呱”叫。就像在外面玩累了,饿了便往家跑的孩子一样。

去年初,塘对岸那位退役团长漂泊去了别处,继续流浪人间。那处房子转让给了别人,他们入住后请人砍了大半个月的树与竹子,让阳光照进自家院子。今年春初,他家捉了两只小鹅放养。另一户人家放养了三只鸭子,两只老资历的野鸭子带着新入伙的五个小动物,成天在池塘里嬉戏。两只鸭子每天都带着小伙伴们到我屋后叫着、唱着讨食吃。那两只鹅长大了,便成了这些鸭子的保护神,外面的野狗最怕大白鹅的长嘴巴,它们一开口池塘边便安静起来了。我跑菜市场鱼贩摊前更勤了,买条鱼,讨些别人不要的鱼肠回来,改善这七个小伙伴的伙食。

我家小狗阳阳与这两只野鸭子一样仗义好客。三年疫情期间,时常带一群又一群流浪狗到我门前屋后。阳阳咧嘴笑笑,我们便得忙着在饭里拌些肉食与荤汤,喂食这些饿狗们。很长时间一天要煮两电饭锅米饭,方够这些狗狗们吃。现已正式入编成为何园的流浪狗小柱子、四眼狗,都是夜晚我们从芙蓉城吃饭回来,打包了许多食物,见它们仍在荒野间觅食,停车将食物分一些给它们吃。哪知这些小东西极有灵性,居然找上门来了,天天在院子外面歪头、摇尾巴,咧着嘴看着我们。见我们出门,它们也欢蹦乱跳的混在阳阳与四妹中间。

葫芦塘邻居张兆玉大哥活着的时候,散步路过我们居所门口,每次见我们喂食流浪狗的情景,便笑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有几次,阳阳刚在外面为“爱情”打得头破血出回来,有一次嘴巴都被撕裂开了,我心疼至极。老玉大哥笑说“阳阳像不像你年轻的时候?”我忙让他声音小一点,让我老婆知道,好吃的东西又给阳阳它们吃掉了。老玉哥笑得前仰后合,大手一挥,“晚上跟我一道进城喝酒去。”

屈指算来,老玉哥离开人间快三年了,塘对岸的酒友团长也不知流浪去了哪儿?我留守葫芦塘,开门与狗为伴,塘畔跟鹅鸭对话,门前屋后地上撒些饭粒与稻谷不让天鸟失望,还有两树柿子也留给鸟儿过冬。同为天地间的生灵,我活着固然不容易,它们不会种田打粮,觅食更难。原本还自惭越来越无益于他人,努力不要活成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与外界联系越来越少。只有在这些可怜的小生灵面前,我才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至少给它们一份安全,不让它们饿着。

名作家许俊文老先生送我“犬司令”,曾坐在我对面的女孩汪清波夸我“总司令威武”,江南诗人黄维富给我出了道算术题:7+2+5+2+2=18,大户人家耶。他们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凡是到我门前自述被狗咬了的人,我差不多都要赔钱。有一次,我在院中晨读,一个上海人路过扒墙头,小狗花花在院子里叫,他捡石头砸狗,让我摊上大事了。他跑医院检查一番花掉两千多元,说是狗吓着他了。我老婆息事宁人,没有告诉我便赔了人家钱。事发时,我就在现场啊,早知如此,我丢下泰戈尔的诗,上去咬他一口。

万物皆有灵,这些小生灵一个有一个的脾气,个个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作为它们的厨师长,负责筹集食物,做好食品安全,省得它们吃坏了肚子生灾害病,我得花钱送它们去医治。若是不幸早逝,每埋葬一个小生灵,我们都要伤心好久。

小生灵们已经很棒了,我要向这些小伙伴们学习,开心健康活着就好,不把自己当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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