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夜晚

小镇上曾经住过一个残疾人。他自小便有残疾，备受欺凌，在自卑郁闷中长大。父老乡亲也曾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同情和帮助。他是孤独的，始终是孤独的。他对周围的人充满了感激，发誓要做一个有用的人。通过多年艰辛的努力和奋斗，他终于能够自食其力，并且用自己的爱心和技术竭诚服务于社会。他在一个小城里过活，除了工作，依然是孤独的。

他总是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是专业还是文字，都没有达到理想的高度。他看见所有的树，他看见所有的花，他看见所有的鸟，他看见所有的马，他看见所有的水，他看见所有的风，他看见所有的光，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属于他的。他想超越自己，但又全身乏力。他不想浑浑噩噩，却总是看见空虚的自己。他自律廉洁，但周围的人，尤其是远方的亲友根本不理解，觉得他笨觉得他傻觉得他不可救药。不知不觉中，他们觉得他应该很有钱，他们觉得他应该抓紧回报他们，大家的想法不约而同，几乎一瞬间便达成了共识。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诉苦埋怨，他们历数着各自所谓的功绩，有人给他过半支铅笔，有人借给他三分之一块橡皮擦，有人为他捡去前路上的小石子，不一而足。那些真心帮助过他的人，却默不吭声。他们试图要回曾经的一切，一千倍一万倍的偿还才行。当他们得不到时，便开始大规模地围攻。他们声讨他的忘恩负义，他们用冷漠和孤立来达成。他们渴望掏光他所有的钱币，甚至剥光他的衣，他们企图撕破他的皮肉喂狗，他们企图折断他的肋骨来剔牙，他们企图攫取他的心脏，握在掌心里，看着那冒出来的红泡泡。他们开始谋划着一切，并且时刻开始行动，有计划有规模地展开行动。他们分工协作，有条不紊。

一个夜晚，他瘫倒在地上，瘫倒在一棵柳树旁。他的胸口流着血，在银色的月光下，那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围拢在中间。他们开始大笑，并且大笑不已。有人取来了雪白的馒头，冲上去蘸着血，据说什么痨病都能治好。他们庆幸自己的机遇，他们持续不断地制造出来，一个又一个，直到胸腔中再也流不出来一丝一毫的血，他们才被迫停止了行动。

他倒在那里，面无表情，任由人们撕来扯去，任由人们拳打脚踢。渐渐地，渐渐地，他全身的血液终于流干。

人们意犹未尽，依然长久地围拢在那里。守在近旁是那些曾经最亲的人，他们严肃的脸孔充满了严肃，丝毫没有一丝悲哀的痕迹。父母已逝，疼惜他的人，这个世间究竟有没有？他绝望地看着人群，看着天空，看着树影。带着凉意的月光尚且不离不弃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就要走了，这个世界。

至于那些围观的人，究竟是啥时离开的，又是怎样离开的。他再也管不着了。人们吹着口哨，带着满意的笑容，四下散开了。仿佛一只狗，偷食了邻家的肉，若无其事地跑开了。他们亲手扼住了一个人的喉咙，却又计划着为他建造一座辉煌的坟墓。是这样么？

这也许只是一个梦。从来不醒的人，永远就会在梦中。真正知道感恩的人，究竟有没有？

很多年之后，人们突然从癫狂中恢复，开始寻找他，甚至拼命地寻找他。他们需要他的帮助，实实在在的帮助，可是，他却不见了。或者说，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星星不见了，黑暗大而无边。双手沾满血的人们，开始痉挛不已，并且浑身抽搐。

光明啊，你终究是世界的全部。

他会重生么？用阳光月光莲花桃花一起重塑他的身体。但愿重塑的身子能够不畏刀剑不畏虫兽不畏恶魔。

他要用自己的光，照亮人类前行的脚步。

也许，他并没有离去，在那个忧伤的夜晚，那些悬浮于空中的无耻的笑脸，依然不能夺去他的生命。

他在行走中，永远在行走中。

醒来，才是黎明；活着，才是希望。

他的嘴角突兀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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