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屁股针的记忆

小时候特别害怕打针。

舅家就在本村,大舅是村里的医生。我印象中他永远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一个听诊器,总是眉头微锁,很是严肃,让我望而生畏。

村里的医疗站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感冒拉肚子,大点的病还是得去镇上县里或省城。涨姿势的图片

冬天,我感冒发烧,妈带我去看病。大舅让我张大嘴巴,他一手拿个小木片压着我的舌头,一手举个手电筒照着,让我发出啊啊的声音。看了一会儿,他把听诊器的耳塞塞进耳朵,准备听诊。我一想到冰冷的听诊器要放在肚子上,就紧紧捂着衣服抗拒。大舅把听诊器握在手心暖一会儿,说一句不凉了不凉了,妈就配合着硬掀开我的衣服,冰凉的听诊头就挨在肚皮上了。我马上缩成一团,慢慢也就重新舒展开来。

听诊结束,大舅从耳朵里取下耳塞,重新搭在肩膀上,坐下来一边思索一边在小小的处方纸上开药。大舅写完,就把处方交给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大姐姐取药。我也怕吃药,但更怕打针。看到大姐姐拿来的药里有小纸盒装着的针剂,我就开始嚎啕大哭。

妈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安慰我:不怕不怕,让大舅给你轻轻打,就不会疼了。

大舅一般不打针,打针是大姐姐的事。我从妈的话里听出来的弦外之音是:大舅打针手轻,不疼;大姐姐打针手重,很疼。我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让大舅给我打针了。

我爬在妈的腿上,扭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大舅。大舅从纸盒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面对墙角,用一个镊子在瓶颈处最细的地方用力往外一敲,小瓶上边的碎玻璃片就飞了出去,瓶子就断成两截。大舅从药箱里拿出针管,用镊子安上针头,插进小瓶里,手把针管的活塞部分往后拉,针管里成了真空状态,药水就全部吸进针管了。

大舅把针管举到齐眉处,轻轻一推,针尖射出一小股液体,准备工作就绪。

我爬在妈的腿上,开始胡踢乱蹬,大声号哭。妈用力按压着我,先是耐心地安慰,没有效果就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我把头埋在妈的腿上,注意力却集中在大舅身上,好像后脑勺也长着眼睛似的。

大舅拿着酒精棉球消毒了,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为了让我放松,妈答应打完针给我买糖,大舅一边说着放松放松,一边用左手在下针处的周围轻轻按摩。我哪能放松啊?肌肉一直绷着。大舅按摩了好半天,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紧绷着等待着。针终于慢慢扎进皮肤了,我的心一紧,已经低下去的哭声又嘹亮地响了起来。

大舅真的是极轻柔地慢慢推针,嘴里还不停地说马上完了马上完了。这个“马上”真是太漫长了,针头总算被拔出来了。我这才全身放松,呜呜咽咽地继续保持惯性的哭泣,心里想的是虽然很疼,还能咬咬牙忍住,幸亏是大舅给打针。

尾声是大舅拿着棉球又在针眼处压了半天,妈才给我提好裤子。我已经忘了刚才杀猪般的惨叫,扯着妈的衣襟要糖吃。

回去的路上,我嘴里含着糖,看到对门同样感冒的小花被妈妈拽着去医疗站打针,满脑子的同情还有幸灾乐祸:谁让你没有一个当大夫的大舅呢?活该让那个很凶的大姐姐打针了,疼死你!

我生病时一直享受着大舅的打针服务,我无数次庆幸我有一个能看病会打针的大舅,让我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直到有一次……

妈又扯着我去打针。不幸的是大舅开会去了,只有那个大姐姐在。我拽着门框不进去,非要改个时间再去。妈不想再跑一趟,在说服无效时失去了耐心,干脆动用了武力。我鬼哭狼嚎,就像大姐姐要杀我一般。

大姐姐不像大舅,她才不愿意跟我啰嗦。我感觉到凉凉的棉球刚挨上蹭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针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扎了进去。不揉一下吗?我正纳闷呢,针已经拔出来了,又一个棉球在针眼处按了一眨眼的功夫,大姐姐已经开始收拾了。

打完了?我还蒙着呢,妈已经把我拉起来了。

疼吗?不知道,整个过程太快了,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大姐姐打针比大舅利索多了,让你还没有时间感觉到疼就结束了。

从此我再不让大舅打针了。

后来我想了想其中的原因,觉得有两个:一是大舅主要负责看病,是医生;大姐姐是护士,而打针是护士的职责,所谓熟能生巧;二是大舅给我打针,总想减轻疼痛,整套动作拖泥带水,反而让痛感在我心里充分发酵,被放大了很多倍。

不知对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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