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秋天

有些爱情走到最后，是令人失望的。
在森严壁垒的现实当中，爱情的重量有时候轻得不过就像一片羽毛。

就像有些婚姻一样，走到最后也是令人失望的。
都说岁月无情，杀死了太多曾经的美好，可无情的不只是岁月。

而有些感情，不过只是一个念头，而这念头却一直在心里生长，直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在心里再也装不下。
只等秋天来时，落光所有的叶子，擦干眼泪，隐入尘烟。

你曾对一个人说：“阿棉，别再老是听那首《越长大越孤单》的歌了，成人的世界里是没有童话的，我们不可能永远把自己装在一个美丽的泡泡里，靠梦幻来温暖自己，那太不现实，也太脆弱。慢慢学着做个大人吧……”
那个人终于哭了，买了一张车票，向一座城市告别。
毕业那年，同学们都在四处投简历，急着给自己找一个落脚的归宿。
而那个怪人，却还窝在宿舍里写小说。
那天早晨，头昏昏地从学生公寓里走出来，因为昨晚熬夜的缘故，她显得有些憔悴，况乎她一直以来都不是那种精致的女子，什么眼影、唇彩、香奈儿，都好像与她这个长相平平的女子无关。
所以大学四年，爱情也与她无关。
那个早晨，就是很邋遢，宽大没型的纯棉T恤、发白的牛仔裤、随意扎着的头发，还有信手拎着的那个不锈钢饭盆儿，怎么看她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准备到公寓门口的那家小吃店去打一点豆浆，你拖着行李箱就进了校门口。
擦肩而过，各自一无所知。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在校园的某一处有意无意地遇见。
猜测可能都是孤单、行色匆匆的人。
与这繁华的城市和嘈杂的欲望毫不相干。
而有些相干却又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悄悄发生。
小说就快要到交稿的日子了，她一天天疲劳地赶着连自己也觉得荒唐的情节，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最起码让自己可以安心的结局。偏偏这时候，笔记本电脑也罢工了，不知怎么就死机了。
绝望可想而知，因为这将意味着她那么辛辛苦苦码成的文字将胎死腹中了。而对于电脑，她完全是个菜鸟，只懂得用而不知道怎样维护它。
在那个无奈无助夜晚，她索性扔下所有，出来透一口气，怕自己再待在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里，真的会绝望地疯掉。
校园里也是死寂一般的寂静，她有头无脑的机械地走着再熟悉不过的每一条路，却寻不到一丝希望的痕迹。低调的夜晚没有月亮，星光黯淡。可是，突然就有清脆的吉它声从路的另一角传来，像一阵风，掠过。
《白桦林》，寂静而悲伤……
男生公寓楼的门前，你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棵合欢树下，指尖弹流淌的仿佛不是乐声，而是岁月无常、莫名的悲伤。
叫另一个人的心竟然也跟着莫名地潮湿起来……
直到你发现已走到你跟前的她，琴弦戛然而止。你抬起头望着她看起来那么古怪的表情，礼貌地笑了笑。
尴尬、沉默了片刻，接着听到你的一句“你好，你是在这里住着的吗，是不是有吵到你，如果是，真的是抱歉……”
“噢！不不不，不是，我只是……”她无聊地吞吐。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向你自报了家门，说了自己的境遇，说了在这里的生活。
当你知道了她的麻烦时，很自然地说了声“如果不介意，我倒可以试一试医一下你的电脑。”你浅浅地的笑，让她感觉到了信任的光芒、高兴与希望。
你果然是个电脑高手，帮她挽回了几乎全部的篇章。而她却不知道拿什么来感谢你这个陌生人。
而当时宿舍里又脏又乱的状况，又让她窘得脸一阵阵发烫，连自己都羞一个女生怎么可以这么邋遢。
后来知道，你原来是来这里报到的老师。
你毕业于一个很有名的外语学院，只因为现在这座城市到处都在拆建，也是一时找不到房子，所以找到学校交涉，才暂时住到这里。
为了表示感谢，她请你去学校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吃五块钱一碗的“担担面”，你表示出很乐意、很开心的样子。她的钱包也只允许她负担这些。
所有的时光都是悄悄地来的，也悄悄走的。
你说你人生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考大学、考研、找工作，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你说你就是这么平凡的一个人。
听得她忍不住唏嘘，笑你这么不知足，哪里还有比你更幸福如意的人，比起她这个从小镇走出来的泛泛女子真不知要幸运多少倍。
而你却冲她苦笑，“你个小丫头，就是嘴尖牙利，不肯饶人，小心嫁不到人……”
猛听到这句话，她的心不知怎么竟暖暖的，很奇怪，竟然不要脸地顺口说了一句“如果我嫁不到人，你肯不肯屈尊收留我这可怜的小女子……”
话一出口，才觉得过了头儿。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发烫。
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自那以后，不知怎么你们之间突然像是多了些什么，有些不自然起来了。
后来你说，其实你也有梦想，你的梦想是想做一个乐手，写歌、流浪。她真的不明白，可以在一所大学里教书，这样令好多人羡慕的生活，竟然也会是一个不最想要的。
你们还是照常一起出去吃饭，有时候闲了，偶尔也没头没脑地到处瞎逛一下，并不买什么东西，而你们之间却很少再开玩笑了。
小说的初稿已经寄出去了，而她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因为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跟你告别，还是……
一切都还没有想好，一切……
直到那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你来找她，说要请她吃一顿饭。她有些吃惊，而在这之前，你们一直都是AA制。
你们去了三里路外的一家西餐厅。
你很绅士地要了咖啡，她却说不如喝一点红酒。
因为她隐约地意识到了这次晚餐将意味着什么。
你同意了。
红酒上来，你们礼节性地喝了一杯之后，你说：“小棉，我就要搬走了，你什么时候……”
当你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心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紧张地竟有些疼……
忙把目光看向别处。
你说“我觉得你应该去考研，因为你还这么小……”
她的泪终于没能忍住，落下来……
你准备了一些考研的资料，你还说你相信她会有一个好好的未来，却没有说这个未来是不是和你有关。
那晚，从西餐厅出来，感觉风出奇的凉，虽然秋天才刚刚来。
你们在外面走了好久，而没有说太多的话。你送她来到女生公寓的楼下，停住脚步，没有送她上去的意思。
“就此别过吧！”你很平静地说。
你假装笑着说：“傻丫头，别这样，也许我们还会见面。这个世界很小的。”
你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手机里是一则消息：
“傻丫头，再见了。希望你有一个好好的未来。我今天一早要去机场接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朋友，所以不能给你说再见了。也不想打扰你休息，知道你会睡懒觉儿。朋友是女朋友，很早就认识了。说今年要结婚吧，家里的意思……”
你还不算坏，终于让她明白了缘由。她这样劝自己。
但还是流泪了。
一个星期后，搬到同学那里去住，她准备考研，却每天都会定时想你，但你又在哪里呢？她已无从知道。
你就这样在她的世界里就这样消失了，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就像一颗流星……
半年后，她考研未果。又一次失望、又一次伤心，感觉这世界上没有一条路是为自己准备好的。
那段时间，她像个傻孩子，常常偷偷地跑去大学的门口，想遇到你。
幻想。
妈妈从老家打来电话，说省里在招聘特岗教师呢，要不回来考考吧，别老在外面漂着了，他们也很担心……
现在的她，在家乡的一所中学教书，离家还不算太远。尽管有时候还是会孤单，但生活还是踏踏实实的，心还是安稳的。教课之余，还是会写一些东西，给一些喜欢的杂志。偶尔想起你。
人生总有太多相遇，也许错过，也许拥有。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我们渐渐地懂得把悲伤和忧郁忘记，把温暖留下，我们就慢慢地长大了。
最后一个秋天，疫情反复，人生无常。
“而你，还好吗？”
那是她在秋天最后的一天，悄悄问的一句话。因为立冬了。
也许，这将是与你有关的“最后一个秋天”。
因为过了这个秋天，她要去相亲、结婚、生娃、煮饭、工作、挣扎、计较、争吵、失望、麻木，蹉跎、苍老，过上与别人无异，但叫别人看起来踏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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