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舒卷

涨姿势的图片

慢性咽炎不可治愈,时不时就弄出来点状况,搞得我有时候都不想说话。担心话一多会变声,变成一种奇怪的声音,连自己都接受不了,或者有时干脆说不出话来,嗓子哑住,失声,别人着急,自己也心急,好像是装的。

现在,因为这不离不弃的咽炎,正好也不想说什么,我在保持沉默,无辜而沉默,像游离于外的另一个人。

在刘壮家里。

在刘壮家客厅肮脏的布面沙发上,前面茶几上的马口铁简易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屁股,有些“屁股”还是刚从刘壮嘴上拔下来的,沾着他的体液,冒着不肯息灭的袅袅烟雾,像紧密团结的乌合之众。这些烟每包不到十块吧,尽管我从不吸烟。

唔,我还不得不忍受,刘壮不到十块乌合之众的二手烟对咽喉和呼吸道的持续刺激,越这样,咽部和情绪就同时出现了不适,但我不能明显表现出来。

今天,我和秦笑是专门来调解刘壮和焦丽即将破碎的婚姻来的。我们两口子是他们两口子的介绍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以前他们一有事,尤其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我们两总要被架在火上顺便烤一会,好像一切的错都是因我们而起。现在,已经很少了,这次他们看来是动真格了,非要为疫情期间城市离婚率攀升贡献绵薄之力了。

 

 

这会儿,城市已经华灯初上,我这半天像个循环播放的机器说了很多劝和的话,无外乎没必要离婚,原配原装对谁都好对刘乐乐也好,你们能让自己的女儿躲过离异的影响,能不让家庭破裂影响到孩子吗,能吗?再说,分开,你们各自还能怎样,能找到更好的吗?我又拿出我常挂在嘴上的婚姻理论,夫妻二人是感情中继站、经济共同体、生育合作社,你们现在就算感情这块不再需要接收、放大、再生处理,可经济共同体、生育合作社的功能总还在吧,少数服从多数,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刘壮和焦丽都是牛脾气很大的人,我和秦笑当年介绍她们认识成家后,与他们联系并不十分密切,毕竟在老乡圈里他们与我们还不算意气相投,工作内容也说不到一起,我们都在体制里,他们是生意场上的失意者,虽然也买了房落了户,但似乎总是挣扎在生存线上日子轻省不下来,而我们又无法处理好那种敏锐的阶层界线,怕敏感也怕把握不准各自的分寸。当初,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凭一口乡音就近乎得不分彼此,有点英雄不问来处的劲儿,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年轻人,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刘壮和焦丽就是这样被我们用线牵在一起的,都是打工的又是老乡,大家都觉得合适也般配,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

我的咽喉处像被人填了一堆干草,擦得喉咙特别隔应。闻过农村干草的味道,就知道那并不是一种好闻的东西,草腥的、破败的、腐朽的、酸楚的、浓烈的,仿佛世间的五味杂陈都聚于此与你对峙,呼吸也跟着艰难,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曳了节奏。我和秦笑此刻的角色像婚恋综艺节目的蹩脚导师,在劝解一对去意已决的情侣。

刘乐乐在房间疯跑着,有点人来疯,似乎父母交恶闹离婚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该有九岁了吧,我都忘了,记得刘壮和焦丽还办过满月酒,老乡们都随了礼,我因为赶一份材料没有参加,好像秦笑回来说刘壮还有点嫌弃是个女孩,我说他们还是老家农村人的思维,进了城也改不过来,哼。我为什么要哼一声,是不是那时我已经对刘壮和焦丽他们显示出了厌倦和不屑,也许吧,但我这人天生面冷心热给人印象不热乎。我和秦笑都是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城市的,与刘壮和焦丽靠打工进城完全不一样,要不是这个有点偏远的城市里老乡太少,我们和他们之间可能不会产生太多交集和多么亲密的关系。在这个东南方向极偏远的城市,来自一个地区的都不会太多,何况我们又是一个县的,而且,我正好是与男老乡交往多才认识了刘壮,秦笑也与几个女老乡过从甚密认识了焦丽。那时,刘壮在干房产中间,成天西装革履也象那么回事儿,焦丽呢在做美容服务也会打扮,难怪秦笑认识,她在自己身上从来舍得下本儿。那时,我正为我们的第一套房子在中介和网上淘着房源,看房掂量划价,与房主中介斗智斗勇,说实话,从老乡的角度刘壮也是帮了忙的,那房子算下来少交了两万块钱呢。

 

 

一个业余媒人或者婚姻介绍人在当代是很难准确把握好的,既非专职有瘾又非没事找事,偶然性大于必然。如果婚姻美满,会被人冠以月老、红娘、冰人等美誉,成就一桩姻缘仿若积一件功德;如果双方无缘过不去甚至反目,那就尴尬了,还有负罪感。其实,纯粹尽义务,搭配时间和工夫,婚礼上还得出比别人更大的红包贺礼以显示与众不同。尤其是婚姻将破不破行将破碎之即,你得帮着挽似乎一切都是你的错,是始作俑者,也是罪过源头,都是你硬撮合的,强扭瓜的那只罪魁祸首,管了结婚也得管生孩子。

刘壮当然不这么认为,但焦丽心里可能就是这样想的。话里话外听出来的意思都是,还不是你们稀里糊涂把我介绍给了刘壮,他有什么本事,窝囊废一个,硬被你们这些上过大学的吹成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而且还是老乡。你们是吃体制饭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哪知道我们讨生活的不易。新冠疫情两年多了,我们老家回不去,钱又挣不到,还得养孩子供房子,还得给老家寄钱,他刘壮这些年换工作倒是换了不少,又不是小伙子了,挣得还没有你们剩的多,要不是我还能在美容院撑下来,这家怕早揭不开锅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这美容院也是好干的?三天两头封控管控无法营业,说关就关,房租都挣不出来,老板死的心都有。

焦丽在唠叨时,刘壮一句都不说,除了抽烟,好像他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想一下把烟瘾过完这样迫切。刘壮不像焦丽那样刻薄,他说,李哥,我现在当外卖骑手挣得还行,只是这疫情一来,也跑不了了,焦丽她就嫌我在家呆着,实在不行,我报名当志愿者去,不挣钱也好,只要不在家坐着,受不了这娘们的气。

受不了什么,没有娘们,你喝西北风去,你当是张嘴做核酸,不用喂食捅根棍就行。

焦丽的话像刀子一样,顺着话的缝隙,就把刘壮的几声腹诽割成了一团断码。婚姻不仅可以把一个女人变成少妇,也可以变成包租婆。

李哥,现在老乡群里,也不见你们发言和发红包了,就是我们这几个打工的成天嘻嘻哈哈没一句正经的,你们有正事。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刘壮,只好借口说我们在体制里面要求多,不好乱说的。其实,这几年老乡的大群现在人已太多太杂,我和秦笑与几个关系不错的老乡还有一个小圈子的私密群,那个群里的人常在一起聚会,线上活跃,线下也活跃。那个群里没有刘壮和焦丽。

 

 

焦丽的耳朵听话比刀子嘴还快,她听到刘壮说群的事儿,就劈过一刀插进来说,你是谁呀,谁愿意在群里与你拉扯废话,你看你的朋友圈都是谁给你点赞,看看看看,就看上个月带乐乐上欢乐谷玩,老乡里谁给你点了赞,李哥点了吧,秦姐点了吗,谁稀罕。

我听了脑子飞快地回想着,顺便拿手机悄悄翻刘壮上个月的微信朋友圈,果然有他们一家了在欢乐谷玩得照片。焦丽与刘乐乐坐过山车迎面冲了过来,头发飞舞起来,嘴巴张得夸张,照片捕捉瞬间抓得很好,这一定是刘壮得意之作。只是当时我也看过了,为什么没有点赞呢?我也不知道。这生活中擦肩而过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去回头。但我不能这么说,不是情商的问题。

可能是忘了,当时觉得照片真好,孩子玩得也高兴,哎呀,一时事多忘了点嘛,我和秦笑平时不常看手机。

忘了点?为什么秦锐前后脚发的你和秦姐就点了呢。

秦锐是我们老乡里的活动组织者,在老乡圈里他一直管秦笑叫亲姐,秦锐这人虽然不在体制之内,但人比较活泛,出手大方,又混得不错,目前也算个事业有成的小老板,我们那个老乡的小圈子群里就有秦锐。能没有秦锐吗,好多活动他组织,有时候埋单也是他抢着去。我总是说说,秦锐你以后总跟我抢,这样见外,以后就不和你玩了。说归说,也只是说说而已,人家秦锐更会说话,李哥,你和我姐在老乡中是当大官的,以后也是为老乡办大事的,我能出点小力做好服务保障不算什么。看,人家也是打工的,多会说话办事。

秦锐儿子秦爱兵与刘乐乐同龄,一定是他组织几个老乡带孩子去玩的。那天,我确是给秦锐发的欢乐谷的图片点了赞,可为什么没给刘壮和焦丽点呢?为什么呢?我的咽喉又痒了,呼吸也不畅起来,一个劲地咳嗽,这该死的咽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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