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与孩子相处的每一天，都充满着大大小小的重要时刻

1

“妈妈，好像有一条鱼死了。”

我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小天儿耸着肩膀，双手撑在放鱼缸的电视柜上，脸正对着鱼缸往里看。

“死了？快给它们换水！”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吃惊。它和其余5个伙伴熬过了漫长的无人照管的寒假，现在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像上次小乌龟死了一样，我又是一阵心疼。

水也确实浑了，前两天我让小天儿给鱼换水，他只是把鱼缸里的水倒出了一半，又接了一半自来水。可换过之后，浑黄的颜色只是浅淡些罢了，这两天又浑得厉害。我早上还想着再给它们换换水来着，一天也给忘了。

小天儿拿起旁边2L的矿泉水瓶，把里面储存的自来水往里倒——本来储水就是用来养鱼的，新鲜的自来水不利于鱼儿生存。

“这样加水水还是浑的，你要把鱼全部捞出来，把水彻底换掉才行。”我阻止他说。

他“哦”了一声，抱起鱼缸往卫生间走。

“啪！”一声巨响。

“妈妈，鱼缸碎了——”，他声带紧张。

我快步走过去。卫生间门口，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假花和水草，彩色的石子，散落一地，还有大滩的水……一片狼藉。小天儿立在旁边，不知所措，眼泪立刻要奔泻的感觉。

“快救小鱼！”我说，“找找小鱼，把它们捡起来放到脸盆里，小心不要让玻璃扎到手。”我声调不高，但声音里充满拯救小鱼的紧张。

“哦！”小天儿急忙低头去找小鱼，找到一条，就躲过玻璃渣子往卫生间墙边储着半盆水的脸盆里丢，他的动作也是努力镇定下的紧紧张张。

而我，一边提心吊胆地担心玻璃扎到他的手，一边提醒：“小心，别扎手，别踩到玻璃！”一边寻找着小鱼，告诉他：“这里有一只！这里也有一只！”

我只能指挥着他干，因为我确实不敢徒手拿小鱼，那滑溜溜的感觉让我恐惧。岂止是小鱼，所有活着的小动物我几乎都不敢拿或抱。昨天早上我送小天儿上学时，发现小区的路有些湿润，蜗牛出奇地多。小天不停地告诉我这里有一只，那里有一只……我们边快速向前走，边盯着路，担心踩到它们。

把他送到学校后返回小区，时间充裕些，我顺手轻轻捡起了两只在路上爬行的蜗牛，想把它们放进蜗牛盒里，和小天儿的另一只蜗牛做伴。我分别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它们的壳，只想着赶紧上楼把它们丢到盒子里。其中一只我一拿起它就立刻将身体和头缩进了壳里，而另一只黑壳黑身的，没有要缩进去的意思。我想着它一会儿就会进去吧。走了几步，低头一看，它仍然保持着爬行的样子，身子伸得长长的，头还在左右探动。我吓得立刻将它扔进了草丛里。好吧，它用倔强避免了自己被囚禁的命运。

五条小鱼都找到了，都被拾回了水里。小天儿的情绪也终于释放出来，大声哭了起来。惊吓，以及做错事的害怕都在哭声里了。

“你站到面盆那儿，别动。”这摊子明显是他收拾不了的，而且那么多玻璃碴子。

他在面盆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哭。我拿起平板拖，以事故中心为圆心，把一两米外的地上的水往中间赶，水里夹杂着碎玻璃。

大概清理之后，我说：“我们先吃饭吧，菜一会儿就凉了，吃完再扫这一堆玻璃，我们一起想想把它们扫到哪里合适，它们会扎破垃圾袋的。”

“妈妈，我觉得我都没有心情吃饭了——”原本已稍微平静的他在说这句话时眼泪又往外涌了一些。

我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这（打碎鱼缸）不是啥大事儿，重要的是五条小鱼都活着，而且你没有受伤，这就行了。一个鱼缸算什么呀，你小时候把妈妈的一条上千元的玉项链摔碎了妈妈都没有怪你。”

“你要学学爸爸，爸爸就是一个心胸很宽广的人，再大的事儿到他那儿都不是事儿。”我继续说。

“可我不是爸爸。”

“但你有爸爸的基因呀！有这种基因，多练习，就一定也能成为那个样子。”

2

他坐在了餐桌旁，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犯错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对不对？”餐桌上的谈话开始了。

“嗯。”

“你回想一下，为什么鱼缸会摔破？”

“因为我手滑了。”

“那你下次就要知道，拿玻璃的东西时，一定不能让手滑，手上有水或有油一定要擦干，这样能增强摩擦力，就能牢牢地端稳鱼缸，对不对？”

“嗯。”

“怎样能避免小鱼死亡呢？”

“妈妈，小鱼不是因为水浑了才死的，其它几条就没死。”

“小鱼是因为水浑才死的，其它几条没死是因为它们的抵抗力强。就像有的人容易感染新冠病毒，有的人不容易感染一样，每条鱼的抵抗力都不一样，水浑的情况下，这条小鱼的抵抗力弱，它就更容易死亡。”

“嗯，以后要经常给它们换水。”

“既然养了小动物，就要为它们负责。你想想你刚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多开心呀！可是养的时间长了就经常不管它们了。为它们负责不是嘴上说说，还要付出努力和行动……”

“妈妈，上次我和xx在校园里见到一只蜗牛，他用脚把它踩死了。”他很难过地说。

“为什么呀？”我问。

“他说，踩死一只蜗牛和踩死一只蚂蚁对他来说都是不用想的事。”他的眼泪又涌上来，沿着脸庞往下滑。

对于一个养过蜗牛的孩子来说，亲眼看着同学把蜗牛踩死，他的心肯定是疼的。就像对于养着这个七八岁孩子的我来说，看到另一个同样大的孩子被妈妈暴揍，也会心疼到心痛的感觉一样。

那个踩死蜗牛的孩子有错吗？没有。而小天儿，是一个不愿踩死蜗牛的孩子。他们只是不一样而已。

3

吃着吃着，他就开心起来。

“妈妈，宋老师今天把DYJ调到我后面了。”

“哦。”我以为他只是告诉我这个信息。

“宋老师说我学习好，素质好。”他喃喃着，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嗯？我的思维聚焦起来：“宋老师咋会说这个？”

“哎呀，我从头跟你说吧。宋老师让DYJ坐到我后面，她对DYJ说：‘你去坐到学习好、素质也好的HTY后面。可我觉得我没有宋老师说得那么好……”他更不好意思了。

这个小孩儿呀，总是缺了些自信，作为妈妈，我知道为什么。

他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幼儿园，为了方便我的工作，他在该上幼儿园小班和中班的两年，都是跟着比他大的学前班的孩子混的，在这个大家都强于他的群体中，他一直没找到存在感和自信，这对他现在的心态会有一定影响。

做父母，有时候就是难以取舍，在那种处境中，必须做出适合当下的选择。有得必有失，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认识到自己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然后用更长的时间去在岁月中去校正和弥补。

“我觉得宋老师说的是对的，她作为老师，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说。

一点一点地信任和鼓励，希望未来汇成他的自信和勇气。

4

晚上近十点，我给H先生打电话：“天天睡了，八点半就睡了。我本来想让他读会儿书的，但他说早点睡，明天早上要早点起。唉。”

“能睡觉是好事。你不要让天天太优秀，他长大能留在我们身边最好。太优秀了就不能陪我们了。”H先生说。

“你咋是咱爸咱妈（公婆）的翻版呢？”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他上学时是学生会主席，学校教务处主任亲自从漯河跑到他家里给父母做工作，想让他留校任教，但公婆就是不愿意儿子离开自己，说哪怕回来打小工也得让儿子留在身边。前提肯定是他们也不想离开家乡。

“天天以后如果有能力远走高飞去外面闯荡世界，咱不能拦着；如果他愿意呆在小城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不能撵他走。总之，不能约束他。”我说。

“嗯，你说得对。”

好了，有这份平常心，未来无论他是优秀还是平凡，我们都接受。这意味着，当下我们是不焦虑的。人到中年之后，真心觉得，做个快乐的平凡人，挺好。

5

早上送他上学，我把右手伸向右后方。果不其然，过了两三秒，我就握住了他的左手。他看到我伸右手，会紧跑几步追上来，把手放在我手心里。

“天儿，你长大以后在博爱工作行不行？”边走我边问他。

“行。”他说。

“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外国工作吗？”

一个月前我问他想去哪儿工作，他说韩国、日本、美国……全是外国国名。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在中国工作？他说：“我想像舅舅那样。”

舅舅对外甥的影响力果然这么大么？

“我要么去日本工作，在中国工作也行。我想去日本工作的愿望是35%，如果日本到时候攻打中国，这个愿望就变成0%。”

“其实我想去日本开个超市，专门卖便宜东西，里面所有的东西500日元都能买到……”

“那你就不挣钱了呀，卖那么便宜。”

“哎呀，能挣钱。500日元可以买到@#$%，&*%$#，……”

好吧，我跟这个每天研究各国多少面值的钱币能买到什么什么东西的小孩儿又对不上话了。

“妈妈，高年级开始进校了，妈妈再见！”

他快步向校门口跑去，我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想起张晓风的一句话：世界啊，今天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

6

世事无常。

珍惜每一个当下，每一点一滴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

他们终会长大，离你越来越远。他们未来是快乐是痛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陪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对生活中大大小小事件的反应和反馈。

仅给他们爱是不够的，还要有信任，无论他现在有多大问题，有多少不足，都要信任他们未来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没有信任，一切皆无可能。

再加上期待就更好了。传达期待，辅以帮助，让生命茁然成长。

“小白兔跳2次跳到1？”

“对呀，你看，它在0的前面，第一次跳到0，第二次跳到1。”

好吧，我竟无力反驳。求老母亲的心理阴影面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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