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

涨姿势的图片

母亲把手伸向房门上的门把手时,有意无意地向身后回望,她犀利的眼神恰巧与我胆怯而渴望的目光相触。我赶紧把挂在鼻尖下的鼻涕虫吸了回去,内心充满不解与困惑。这早已习以为常的“悬挂”,在瓦窑头村还是呆萌的标配,到了广胜寺,活脱脱成了脏兮兮的代言人,竟成了母亲不愿带我去串门的直接明证。

我身上的衣服,满是樟脑丸的味道儿。在瓦窑头,我常常用樟脑球围堵蚂蚁,喜欢看它们在我画在地上的圆圈中奋力突围的慌乱窘态。当下的我似乎成了一只从瓦窑头来到广胜寺的蚂蚁,也在围困中左冲右突。我吃饭时咀嚼食物的声音,显得津津有味。然而母亲放下自己的筷子,直勾勾望着我。“你咬东西时,牙床咬合,别拍出声响…简直像极了你姥爷家的…”母亲停顿了片刻,话说的很委婉,她分明指的是姥爷家内江猪吃食时的样子。但我并不生气,姥爷家的猪于我很乐见,我不觉得像它是一种羞辱,反而觉得可爱。

母亲的眼神如同芒刺,我有些想瓦窑头了。想起姥姥给我做饺子,心急火燎地等着出锅,在等待中用筷子敲起碗来,以示喜悦的心情。不想这一举动,立即招来姥姥的喝斥与冷眼。她说乞丐才这样,越敲会越穷。我当然听话,立即停止了敲击,不住地吞咽唾沫,陶醉在饺子馅入口即化的美妙想象中。“别人家快开饭时,要识眼色,尽快离开,不要看着不走。人家会笑话你没见过吃喝”,姥姥端来饺子时,尽管我已无心听她说教,但她嘴巴里还是嘟囔个不停,这规矩还是铭记于心了。

然而母亲的规矩却有些不同。“家里有人时,不要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 母亲一本正经地例举了种种规矩,“当众咬指甲的习惯必须改”。

“不雅观,不礼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礼貌。

天哪,怎能不想我的瓦窑头,我的乐园,天天与草木,鸟雀,乡邻,家畜相处为乐,而不喜居于广胜寺的。何况我在土炕上打滚,在院子里追赶欺负小鸡的大公鸡,搞得天下大乱时,姥爷才会出手喝斥。姥姥的规矩也渐渐变得没有杀伤力。哈哈,母亲看到我直勾勾望着一处,她不知道我在想瓦窑头。还以为我被这些规矩折磨得呆若木鸡时,她的手臂又慈善地搭在我的肩上。

姥姥捎信说“不要搁着精的不养,非要养憨的”,母亲变得舒缓了许多。给我一点阳光之后,我自然变得格外灿烂。毕竟“悬挂”渐渐没有了,我多了些瓦窑头时没有的洋气,吃东西的声响没有那么澎湃,变得斯文。好吃头上桌时,还能保持不少于半分钟的淡定。

“你这个豆牙菜,还是被焯好了”再回瓦窑头时,惊煞了姥爷,姥姥。姥姥慈爱地用臂弯把我揽过去,我清楚地听到了她不均匀的呼吸。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污话社 » 规矩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