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怀念的年味儿背后（1）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
这样的民谣响在耳边时，不少人是不是就会念叨现在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还是过去的年有意思？
我也曾这么感慨过，现在，我倒宁愿自己是个好龙的叶公。

过年就是过孩子。
日子再艰难的人家，过年也会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的。里外全新做不到，起码会做一件新罩衣新罩裤新棉鞋的。也就是说，面子最重要，至于外人看不到的里子，只好就不那么讲究了。
我还好，每年过年除了外边的罩衣罩裤是新的，中间的棉衣棉裤也是新的，还是里外三新（新面新里新棉花），而且还有一双新袜子。可衬衣衬裤那就是旧的了。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秋衣秋裤，不过也许有，只是大人从来没想过给孩子买，多数家庭也买不起吧。所以我们的衬衣衬裤就是外边的衣服穿旧了颜色也洗得没有了，那就从穿在外边改成穿到里边当衬衣衬裤了。我觉得这也很科学，只要没破，旧布衣贴身穿倒是软软和和，若是新的，反倒硬梆梆的很不舒服。
我知道有小孩穿空心棉袄棉裤的。别说小孩了，大人也有这么穿的。这绝对不是不讲究，而是穷得讲究不起。棉衣棉裤直接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冷风容易从领口袖口裤腿处钻进去，一点也不暖和，也不容易保持干净。

初一，新年的第一天，盼了一年的新衣该上身了吧。不行啊，我们老家初一不走亲戚不待客，从初二开始，要么出门走亲戚，要么在家里待客。初一既然都是自家人在一起过，穿新衣干什么？关键是新衣只这一件，过年嘛，吃的要比平日好，衣服上滴上油渍了，穿脏了就没得换了，还是等到初二再穿更保险，更能发挥一件新衣的作用。
初二自家待客，一大早就欢天喜地从头到脚换上新衣，换下来的旧棉衣旧棉裤被大人叠整齐，收起来，过完年晒晒还要穿的。过完年，新罩衣新罩裤就要洗干净收起来了，新棉衣新棉裤也要晒晒收起来了，小孩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重新穿上旧罩衣罩裤旧棉衣棉裤了。
过完年到底是什么时候，那完全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大人很大方，可以让孩子一直穿到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认为这才是真正过完年了；有的大人让孩子穿到正月十五；有的大人觉得过了初五年就算结束了。新衣能穿多久，完全看你家大人怎么想的。
如果你家大人觉得年过完了，你就得换下新衣，重新穿上旧衣服。是的，大人都信春捂秋冻，不信也没办法，小孩很少有春秋天穿的衣服。过完年，气温慢慢回升，不多久，中午穿棉衣就很热了，小孩又好动，动不动就出一身汗；但不穿棉衣又有点冷了。幸亏有春捂秋冻这样的老话，能让没条件给孩子做夹衣的大人有些许安慰。
等到来年，今年的新棉衣就成了明年日常穿着的棉衣，过新年的时候再做一身新的，就这么周而复始。

当然，这是家里光景不错的小孩才有的待遇。也有些小孩，一件新棉衣要穿三四年。小孩长得快，今年长得必须挽着裤腿衣袖的棉衣，第二年穿就短了。很多小孩的棉衣衣袖甚至下摆、棉裤裤腿处都会接上不同颜色不同花色的一截。那么大的反差也没人在意，或者说没条件在意，就安慰自己说反正外边还罩着罩衣呢。还好，那时候很少有胖子，棉衣只是长度不够，宽度一般好几年都没什么变化。
一件棉衣要穿一个冬天，袖口太容易脏了，洗起来非常不现实。那时候的棉衣，一年拆洗一次，棉芯要重新弹，里子和面子才可以清洗，然后还得再缝起来，麻烦得很。被逼出来的智慧就是，做妈的会在孩子袖口处用碎布头里外包上一截，脏了拆下来洗洗，再重新缝上去。没条件给孩子做新棉衣的人家，做妈的就会煞费苦心在孩子的袖口处包上一截新布，手腕露出来的那一截看起来就像穿了新棉衣一样，这么明显的自欺欺人，但对大人对孩子都是个莫大的安慰。
一般来说，家里的老大穿新衣的可能性要大些。他穿小了，就给底下的弟弟妹妹穿，一个个接力赛似的。老大自然得意，可怜有些小的就很少有穿新衣的机会，只能捡上边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那时候常能看到男孩穿姐姐的花衣，或者女孩穿得像个假小子似的。小的嘴撅脸掉，也就能理解了。
那么，就容易理解人们过去对过新年穿新衣戴新帽的执念为什么那么强烈了吧。今天，谁还会把买件新衣过年当回事呢？
如果年味儿指的是穷时候的一种迫不得已，我倒宁愿年味儿越来越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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