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星空

古人笔下的《消夏图》总是充满了诗情画意，在我的回忆当中，尽管没有这么浪漫，但是一家人在奶奶家院子里乘凉的情景也是温馨惬意。

我们家的老房子是解放那会儿分的，据说是地主家的，当然我们祖上的房子也分给了别人家，这么说来有点乱，其实历史上这都是平常事。现在有人纠结自己买的房子产权是70年还是40年，产权到期怎么办？其实，放到历史长河当中去考量，这都不是事。

奶奶家的院子很大，是我们儿时的乐园。爷爷书房窗外的石墙上，是一溜的花盆，夏天的花儿竞相开放，我却对那棵含羞草情有独钟，用手指轻轻一碰，那草儿的叶子就羞涩的闭合起来，我经常把小伙伴叫到家里演示给他们看。在院子的南边，从东到西依次种植了葡萄、香水梨、芙蓉树、马牙枣树，那棵香水梨是四姑夫从莱阳移植过来的，每年结好多梨，个头虽小，汁水甜美无比；还有那棵芙蓉树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简直就是美的化身，芙蓉树的花朵就像一个个粉红色的毛刷，满树开放的时候，远远看去疑似仙女下凡。芙蓉树还有一处和含羞草异曲同工的地方，就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叶子也会自动收拢起来，第二天早晨再伸展开，你说神奇不神奇？

每年夏天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在村口等省亲回家的姑姑们。姑姑们嫁的都不太远，收麦子的时候忙活一阵子，忙完了就该回娘家了，奶奶早就算好了日子，让我和二哥去村头的路边迎候客人。当然我们也不会闲着，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长竹竿，一边套“节溜”（蝉），一边等亲人们回家。

快到中午头的时候，姑姑们带着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涌进了奶奶家的院子，我们家的家庭大聚会正式开始了。大人们有条不紊吃茶喝酒，孩子们就热闹了，那会儿每家都有四五个孩子，凑在一起十好几个，年龄上下差不多的凑在一堆儿，主要围绕吃和玩两个字。吃的水果都是姑姑们家里的物产，有杏子桃子甜瓜西瓜等等，爷爷还拿出钱来，让我到街上去买冰棍回来分给大家，记得那时的冰棍五分钱一根，有花生味的、奶油味的，我们都吃不够。吃的开心了大家就分头出去玩，男孩子照例是套“节溜”，捉一种在树上钻洞的“天牛”；女孩子们就在奶奶家胡同口跳格子，踢毽子……现在我们大家庭还是延续了这个优良传统，每逢节假日和周末，我们兄弟姊妹相约去看老娘，其乐融融，只是孩子太少了，没有当年那么热闹的场面了。

傍晚，太阳依依不舍的躲到了卧牛山的背后，奶奶院子里的芙蓉树叶子悄悄地闭合了，白天嗡嗡飞的大黄蜂钻进了屋檐下的蜂巢里，几只体型肥大的白蝴蝶依然围着墙角的葫芦花飞来飞去。我和表弟站在门楼下面，仰头看一只可怜的蜻蜓被蜘蛛网粘住了，正在奋力地挣扎，“蜻蜓你倒是快跑啊，一会儿那只黑头大蜘蛛精就要出来啦。”或许是蜘蛛精的故事听多了，感觉每一只蜘蛛都是可以变化的蜘蛛精，就在这个时候，奶奶喊我俩去吃晚饭了。

夏夜的星空美不胜收，让人赏心悦目，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闪亮的银河仿佛触手可及，那里有孩子们的梦想王国，那里有乡亲们的感情寄托。奶奶拿出一条用干的艾草和野菊花编成的草辫子，划一根火柴引燃，浓浓的艾草清香很快就弥漫开来。大家围坐在奶奶的身边，坐着高高矮矮的板凳，也有席地而坐的，我和表弟坐在稍远一点的长石凳上，奶奶摇晃着手里的蒲扇驱赶蚊子，大家一边吃着井拔凉的西瓜，一边听奶奶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姓徐的书生，他爹是大财主，有时遇到灾荒之年，就率先分发家中的粮食来救济穷人。有天深夜，书生听到小孩子他窗外唱到：“千不诓，万不诓，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连续几个晚上都这样喊，这一年他参加乡试，果然考中了举人。大财主因此更加努力地积德行善，修桥铺路，布施供养僧人饭食，接济贫困人家等，后来书生又听到小孩子深夜在他窗外唱道：“千不诓，万不诓，徐家举人直做到都堂。”这个书生后来当上了巡抚。所以说老一辈的行善举，晚辈才能够得福报啊。

  “奶奶，这个故事我听过了，你的娘家不是和李氏庄园离得很近吗，给我们讲讲大地主李葆初的故事吧。”

“李氏庄园有高高的围墙，我家就在圩子外面。其实李葆初这个人挺好，我们都叫他‘大善人’。他乐善好施，经常救济附近的穷困人家。他家有上万亩地，每年的收割季节，李家都会‘放地头’，也就是把土地边边角角的收成不要了，留给雇工和乡亲。每逢灾年，大善人还要在街边路口，支上大锅，施舍粥饭，正因为如此，李家赢得了周边百姓的一致称赞。

后来到了到了李葆初的子侄辈，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特别是他的侄子李志霨花大钱从济南买回来一个戏子，还给她专门盖了一座‘乌龙院’，在里面花天酒地，再加上后来兵荒马乱，很快大庄园就败落了……”

奶奶说到这里，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一直坐着闭目养神的爷爷开口说话了，他把我大哥叫到跟前，问到：“你还记得咱们凤凰村房家的祖训吗？”

“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

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

大哥的回答博得了一家人的掌声，一阵清风从凤凰山吹过来，带来禾苗的清香，东边荷花湾的蛙鸣时急时徐，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大果悠扬的二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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