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事

世间的奇事怪事,很难说个清楚明白,但又是真实发生在你的身边,让你不信不行,相信又违背常理。比如,有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久久阴魂不散,能与活人对话;有的生前被人欺负受了讹骗,到了阴曹地府还把讹他的人告发了;有的人活在世上,魂魄早不附体,游荡远方,能说出从未去过的地方的地名景致;有的借人财物,死后还到人间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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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邻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杨嫂的幺儿媳妇暴病死了,叹息道:“多勤快的个媳妇,真是好人命不长啊”。

杨嫂男人死得早,一手将三儿、一女拉扯成人,老大老二娶了媳妇,分门立户,她带着幺儿子和小女一起过活,幺儿子,是个本分人,木讷结巴,身材矮小,指东不敢说西,多年来,一直找不着媳妇。

有天,杨嫂从地里回来,发现家门口瘫坐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衣服脏兮兮的,眼睛微闭,杨嫂见状,赶忙把她拉进屋里,先倒水喝,随后烧火做饭,小女子擦了把脸,两碗饭下肚,顿时有了精神。她说老家遭水灾,一家人各散五方,她只身流浪到此,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小女子皮肤白皙,五官俊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手脚勤快,乖巧能干,见啥活儿就干,很逗人喜欢,于是就留住在家,久而久之,就成了杨嫂的幺儿媳妇,因为她是讨饭来的,不知其姓名,顺口就叫她花女子。花女子视杨嫂如亲娘,一日三餐,尽管是粗茶淡饭,花女子总是恭敬地端在杨嫂面前。一晃两三年过去了,也没能育得一男半女,杨嫂总有些抱怨,对她的好感也逐渐消退,脏活重活都叫她干,风里来雨里去,小姑子又三天两头在婆婆娘面前搬弄是非,杨嫂时时处处都提防着她,挨打挨骂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家暴时刻威胁着她。花女子除了象男人一样耕种那几块坡地,就是与杨嫂一起钻荒山,进密林,挖药材,补贴家用。日积月累,采收的药材无数,比如党参、细辛、柴胡、紫菀、天麻等,坐等药材贩子上门收购,野生天麻是上好药材,药性载:“天麻味甘,能驱头眩,小儿惊痫,拘挛瘫痪”,而且也很稀缺,好几天也不容易挖到一斤,挖回来的鲜天麻,先洗净,再用淘米水焯煮,太阳暴晒,四斤鲜麻可干一斤,市面上价格很好,一年家用开支就指望它变钱,有天杨嫂发现十来斤干天麻不见了,问儿子和女儿,都说没见到,杨嫂想,肯定是儿媳起了贼心,一阵棍棒逼问,儿媳跪地求饶,“娘啊,你就是打死我也没偷”,后来,三天两头不是家里丢了鸡蛋,就是丢了零钱,当然这些黑锅儿媳是背定了,打也是挨定了,家暴时刻威胁着她,于是与儿媳的隔阂越来越深,仇恨越来越重。在穷乡僻壤的山村,重男轻女,爱子嫌媳已是家常便饭。幺儿子体弱多病,杨嫂总以为是儿媳的“八字”克夫,长此已往,恐怕儿子性命不保,儿子是亲生,媳妇是外来的,于是暗生嫉恨,欲除之而后快,苦于找不到机会。

季节更替,农人各忙各的农事,各理各的家务,一天杨嫂突然说花女子得急病死了,请左邻右舍的人到他家去帮忙,当天就草草安葬了处在花季的儿媳。杨嫂显得闷闷不乐,心事重重。乡邻们也觉得有些蹊跷,背后悄悄议论猜测。一晃,近两个月过去了。有天下午,杨嫂正准备出门,听得屋里翻箱倒柜,甩碟子拌碗,怪叫声时高时低,遁声寻去,但屋里的锅碗用具还是原模原样,傻儿子和小女被吓得躲在屋角。后来每天下午如此,山里人居住分散,相隔七八里地才有一户人家,出了这等奇事,单家独户的杨嫂早已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晚上不敢入睡,就叫了几个邻居到她家作伴壮胆,都说这女子落了“鬼道”。又是一个午后,满屋响声不断,杨嫂随口说道“花女子哎,你莫回来闹,我给你多烧些纸钱”,就这么顺口一句,没想到花女子竟然应声答话,声音与在世时一模一样,这可吓坏了家里人,胆大的男人到楼上楼下到处寻看,并无踪影,真是活见鬼,死人的阴魂回家与活人说话,在偏僻的农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村的人都跑来听稀奇,只要听得房顶一阵风声,然后楼上就有脚步走动,随后“哎——呀”一声,出一口长气,有人便问,花女子,你回来了。答道:“回来了,我是冤死鬼现在无法投胎”。便开始诉说她的冤情,“害了几天的病,高烧不退,躺在床上两三天,粒米未进,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男人不闻不问,婆婆娘还以为是装病偷懒,更是不理不睬。实在是口渴难忍,又没有一丝力气,央求娘给倒点水喝,我见他手端一只土碗,碗里放一只勺子,没想到婆婆娘今天善心大发,我刚张开嘴,他趁势将一壶烧得滚开的水从我嘴里灌下去,恶狠狠地吼道,想喝开水今天就让你喝个够,并用被子将我死死的捂住。平常小姑子也经常加害于她,婆婆娘经常不问青红皂白,偏听偏信,说我偷了天麻,其实那是小姑藏的,驾祸于我,天麻至今还在她的箱子里”。家人查验果真如实。花女子每天下午都从头至尾诉说她的冤情,听稀奇的人顺手拿只土碗,揣在怀里,遂问,你桌上的碗少了一只现在那里?她会准确地说出所藏的地方。早年,在偏辟的山村,婆媳关系不好,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但也不象杨嫂那样蛮横、歹毒,视儿媳为仇敌。世界上最悲惨的莫过于一朵鲜艳的生命之花意外凋落,最悲哀的莫过于你以真诚待她,她却以仇恨还你。

有亲戚指点,“花女子阴魂不散,还是请法师做几天道场,好让灵魂得到安息”,只要家里“闹鬼”的事态能够平息,说啥杨嫂都爽快的答应,于是请了法师敲敲打打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家里果然一片清静。

没过多久,听说杨嫂在猪圈上吊自尽了。

有年,天大旱,庄稼欠收。那些年,农民历来是靠天吃饭。入冬后,好多农家都揭不开锅,有的饿死,有的拖家带口外出逃荒,那是农历丁酉年。

老六一家五口人,只有男人种地,女人是个病壳壳,又拖三个小崽子,家景艰难,老早就没了口粮,眼看快要过年了,无奈,只得向四哥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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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四斗包谷,莫收利哟”,

“同胞弟兄,要啥利哟,明年还我四斗就行了”。

四哥家劳力多,没有吃闲饭的,口积肚攒,日子稍好点。

还不到腊月,借来的粮食就吃光了,又染上疫病,乡下人叫“窝儿寒”,先是三个小孩相继夭亡,后来男人也死了。女人生活无靠,走投无路,改嫁远方。

好多年过去了,又是一个山村的冬天,又是一个熟睡的夜晚。老四一觉醒来,给老伴说,“刚才六弟给我托梦,要还他借我的那四斗粮食,叫我不要利,我说,当初讲好了的,不收利。他说他欠人家的债还多,说完他就去开我们的牛圈门”。老伴说,“那总是心想梦吗?”“哎,他们一家人死得人毛都没得了,咋能还账吗?”。

山村的冬天大雪封山,睡到快到中午才起床弄早饭,饭毕去喂牛,发现母牛产了一小犊,活蹦乱跳。两三个月后,小牛长得毛光油滑,当地周布客路过看那牛犊体格健壮,脚高腿粗,想买去喂大了耕地犁田,开口出了三块银元,不卖,最后又添了两块银元,已超出当时行情的一倍,不管给多少钱老四执意不卖。

后来三哥说,你家牛牲口养得多,照管不过来,我把母牛连小牛拉去分喂。

日月来复,又是一个春秋,那年风调雨顺,收成好,秋天给农人脸上带来了喜悦,三哥请了帮工收包谷,把牛羊也撵到坡地里,人在前面掰,牛在后面吃草,收工时,牛羊赶在前面,人背着毛壳包谷走在后边,过一条山沟,沟上是用几根圆木拼在一起搭成的木棒桥,上面填了一层土,天长日久,木棒之间有些土漏掉了,形成了一个小窟窿,其它牲口都过了,母牛经过时,用鼻子在洞口处嗅了嗅,小牛天生的就有模仿性,也学着母牛的样子,在小洞口嗅了一下,抬脚经过,一只腿漏进了窟窿,小牛受惊挣扎,将木棒桥弄垮,滚下陡岩,老三知道人家出了五块银元就不肯卖的牛摔死了,惹了麻烦。赶快派人给老四稍话,说小牛失蹄,怎么赔偿?老四淡然道,你们把牛皮剥了给我带下来,牛肉你们吃了。牛,年幼无知的的牛,涉世不深的牛,就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待牛皮晾干后,做毛皮生意的过往商贩,给一块银元,多则一块五,最多给两块,过了好多个生意客,结果都一样。当时行情两块银元正好买四斗包谷。

萧四叔生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佃户薛良仁,已租种他的土地好几年了,在红石槽修了几间土屋,柴便水近,种地糊口,养活一家老小,每年生活不接济,或手头紧缺时,都在东家处借钱借物,萧四叔都一一记在账本上。

 

一年的时光在忙忙碌碌的农事中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农家祭完灶,就算过了小年。岁尾年头,四叔揣上账本到薛家去算账,良仁一看东家来了,笑脸相迎,赶忙从楼上取下一块腊肉,准备午饭,四叔说,良仁啊,先别忙着做饭,我们先把今年的账算一下,往年的以后再说,薛良仁当即怒目圆睁,脸色阴沉,顺手从火塘拖根木棒,狠狠地打在自己老婆身上,吼道,我不欠萧四叔的账,你欠的你去还。萧四叔一看那架式,那副恶象,担心惹出人命,他深知薛良仁既不良也不仁,是个不要脸不要命的人,曾经借了覃家的钱,为了赖账能将自己刚满周岁的亲生女儿一屁股坐死在覃家床上。此人招惹不起躲得起,你耍赖我不要就是了,随即叫家里的人将装有字据的木匣送下去,两人坐在火垅边的板凳上,拿出账本一页页地念给薛良仁听,你某月某日借的什么……,念完顺手丢在火坑中,又打开木匣,取出一叠往年的字据,念完一张往火坑丢一张。春去秋来,萧四叔年事以高,永远撒手了那坡土地。

遇上这种佃户,那敢再收他的租课,薛家也一年比一年光景好,将茅屋翻修成土墙瓦房,圈里肥猪好几头,煮酒熬糖,日子富足。又到了冬天农闲,薛良仁望着收了庄稼的大山,四野空旷,养羊可以敞放,无需人看管,开春还能卖个好价钱,他在心头拨打着如意算盘,编织着来年的好梦。早就打听到杜家堡上有一群山羊要卖,他吃过早饭,便独自去了杜家堡上,经一番交涉,生意成交。山里人都很客气,又留他吃了便饭,才赶着羊回家。

下午,薛良仁的妻弟从石窖子往家走,此人高喉咙大嗓门,人高马大,人称蒲大汉,家住大草地,薛家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刚上灯盏窝垭口,一眼望到对门小路下边,一条白布头帕拖在路坎下的坡地里,赶忙问薛家,仁哥回来没有?家里人答:没有。跑过去一看,坏了,仁哥滚了坡,摔到沟那边去了,家里七脚八手,卸下门板,将仁哥抬了回去,再到掉帕子那地方一看,他失脚后顺手就抓住路边土坎上的一丛木槿树,地上全是他的脚蹬的痕迹,好象是在跟人欧斗,直至把木槿树条扭断才滚到了坡下。

伤者抬到了家中,远亲近邻都来看望,病人也渐渐苏醒了。发出一声声惨叫,他说,他欠人家的账,是萧四叔把他告发了,带着阴差,来找他,与他们打斗不赢,才失足滚坡。每当来人看他,他都从头到尾诉说细节,一番说完,就唤三声马,并叫家人备好酒糟喂牲口。那时农村缺医少药,请当地草药郎中诊治,皆叹气摇头,又请来巫师请神趋鬼,巫师说,宅内有一小儿亡魂向他索命。到了这步田地,只能在家等死,家里人也忙着备办后事。如此这般,诉说了几天几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下葬那天,一匹马在薛家对门的山路上失蹄掉岩摔死。

山乡的冬夜,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贺家梁萧老三家里人来人往,烛火通明。三老汉患了半年的病,下午过世了,停丧在堂,儿女恸哭,披麻戴孝,跪烧“倒头纸”,悲切不已。邻近的人们都到他家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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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咽气多时的老三一下子坐了起来,“哎——,好累啊”,对在场的儿孙说道,你们多给这些弟兄取些盘緾,他们是跟我一起来的,快过年了,让他们赶快回去。环顾堂屋内外,除了家人和近邻并无外人。他说:“他已离家五个多月了,先在大伯、二伯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天下午,被人带到一个官衙,老爷端坐桌案,手拿一枝红笔,翻看一个薄子,最后朝我怒斥道,你来这里干啥,还不赶快回去,你家儿女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正在这时,四弟进来,“三哥你醒了啊”,“你还认得你三哥啊,刚才你还用枪打我,第一枪是我使了邪法,没放响,第二枪是我拔了捻子,第三枪我没来得及,枪一响我一跳,就到屋了,我背的银子放在井台上的,你们不用火枪打我,就就把银子背回来了”。

山里人遇到病危快要咽气的人,放枪驱鬼,意欲不让阴差抓走,刚才老三已是奄奄一息,四弟从屋里取下土火枪,点燃火绳,在门外朝天放枪,未响,第二枪,按下火绳的时候,捻子不见了,第三枪,响了。

老三一辈子守着那一坡土地,春种秋收,从未出过远门,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事,生病期间更没有外出。他却说,是七月离家,在竹园坐船走的。那竹园在门前院坝坡下,并非江河码头,那来的船呢?家里人想,他是不是害病糊涂了。接着他继续说,船至紫阳,再沿汉江而上到了石泉,徒步至宁陕四亩地,并在大伯、二伯家小住,大伯一院瓦房,日子过得富裕,二伯没有房住,寄人檐下,穿的是破衣烂衫,拖一双烂鞋。还跟大伯一块翻越平和梁,到了山外坝子,那坝子莫得边际,太阳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沿途的地名、风俗说得一点不错。他所说的大伯、二伯都是死了多年的人,大伯死后烧了灵屋,二伯死在荒年,既没灵屋也没新穿寿衣。

家里人也想起了当年七月的事,大概是鬼节前一天午饭时分,阳光朗照,青山如染,山风徐来,地里的庄稼晃动着成熟的身影,老三家门前那块大竹园,密密匝匝的斑竹,随风卷起绿浪,突然竹园里传来一阵鸟噪,老三手倚门框,不觉一惊,发现一根碗口粗的长蛇,在竹稍上的鸟窝寻蛋,就叫四弟端出土火枪,瞄准长蛇,“咚”的一声枪响,蛇从鸟窝掉了下来,是死是活不知去向。此后,老三就魂不守舍,打不起精神,直到病情加重。

他象讲故事一样述说外面的所见所闻,雄鸡报晓的一声啼鸣,老三的讲述戛然而止,问他刚才说的啥,他说什么也没说,啥也不知道,只是额头上直冒热汗。

从阎王殿回来的三老汉又多活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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