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精、芋头情

芋头是北方再普通不过的农作物,初夏时节,倘若你经过一片芋头地,定会被这油油的绿意打动。一阵风吹来,黄土地里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仿佛置身于一片生机盎然的荷花池里。我喜欢在夏日的清晨,看芋头叶上晶莹的露水,微风吹过,两片叶子中间的露水汇成更大的一滴,朝阳下,璀璨宛如水晶。

苏轼曾有“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莫将南海金虀脍,轻比东坡玉糁羹”的诗句。在故乡,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种芋头,芋头可以当菜吃,也可以当主食。小孩子断奶后且未扎乳牙的时候,因大部分人家买不起奶粉,糯软的芋头便成了最重要的辅食。芋头不招虫子,无需打农药,用的肥料也是牛羊粪之类的土家肥,属于无公害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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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天,芋头茎叶一米多高,笔直地伸向天空,像极了一把把绿色的小伞。三伏天,掐一个芋头叶扣在头上,就可以遮住烈日。在地里干农活口渴了,找到一个“渗井湾”咕咚咕咚喝饱了甘甜的泉水,然后掐片大芋头叶,包一点山泉水给爹妈解渴。我们经常在芋头地里面“趴猫”,相比于玉米地和高粱地,我更喜欢芋头地,因为被玉米和高梁的叶子划过,浑身火燎燎的,非常难受。不过在芋头地里要格外小心,倘若不小心弄断了芋头的茎叶,很容易沾上一种液体,弄在衣服上呈褐红色,肥皂都洗不掉。

芋头,是薯类庄稼,最喜沙壤地,想要芋头长得好,除了保证充足的养料和水分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坟芋头”。坟芋头,就是把中间沟里的土往垄上添,让芋头的根茎有足够的生长空间,一般都是两个人配合“拉钩钩鸡”(一种犁具)完成这个活计。倘若哪个懒汉坟芋头不及时,芋头老母上,就会长出又细又长的露出地面的芋头,头上长一撮红毛,绿铮铮的似竹管,俗称“青头郎”,后来家乡人用“青头郎”借指那些做事不经脑子,不守规矩的半大小子。

改革开放之后,加工的芋头罐头可以出口欧洲和日韩等国,平常的芋头摇身一变成了经济作物。老百姓开始大规模地种芋头,个头大、模样栓正的“花芋头”留着卖钱,个头小的芋头和芋头老母则留着自己吃。年头好的时候,“花芋头”可以买到七八毛钱一斤,很多贩子下乡收芋头,然后卖到乳山或者莱阳的罐头厂,挣个扒皮钱。

不同类型的芋头,口感也截然不同。花芋头是所有芋头中的佼佼者,口感最正。二老母就差多了,嚼起来“咯吱咯吱”地响,也缺少香甜的味道。老母面墩墩的,比较健饥,口感仅次于花芋头。青头郎吃起来最差,黏糊糊的像是浆糊,没有一点甜香味,泼实的人都懒得吃,很多人家都用来喂鸡。

我小时候挺喜欢一种吃法,就是芋头蘸白糖,香甜入口。只是大多时候,家里仅有的一点白糖也是被母亲藏起来了,留待我感冒发烧的时候,泡点糖水或者做个白糖炒鸡蛋。芋头梗可以用来做“渣”,这是家乡特有的美食,先在石磨上推“粕”,把泡好的豆子放进磨盘中间的孔里,用力推着磨盘转,白色的汁水就从磨盘的凹槽里流到盆里。然后把“粕”和切成小细末的芋头梗放在一起煮,便能熬出“渣”。这是胶东的特色美食,舀一勺子“渣”放在嘴里,味道妙不可言。真是难以想象,苦涩的芋头梗和平常的大豆凑在一起,便能碰撞出绝佳的口感。

下来新鲜芋头之后,为了馇大菜方便,要用玻璃片或者铁片刮去芋头的外皮。可是这样去皮费事费力,不知是谁发明了一个去皮的好办法,我们俗称“踩芋头精”,就是把小个头和形状怪异的芋头,放在一个尼龙袋子里,扔到河水里,用脚在上面来回踩,利用河沙的摩擦力,去掉芋头的外皮。踩完后,在河水里冲刷干净,一个个鲜嫩的“芋头精”就浮出水面了。拿回家后,放到太阳底下晾晒,表皮变成褐色,放到高梁秆做的盖子上,在通风向阳处放着,能吃到初冬时节,半干的芋头精吃起来艮硬硬、甜丝丝的。

小时候遇到肠胃不好,我妈便拿几个芋头埋进通红的草灰里,等到饭菜熟了,芋头也熟了。我急不可耐用煤钩扒出一个,抓到手里。可是芋头太烫人,只好两手来回倒腾着芋头。我撕掉皮,塞进嘴里,可是心急吃不到热芋头,又吐到手心。如此折腾几回,芋头才进了肚子,肚子便熨帖多了。芋头治疗肚疼、拉肚子很有效,老百姓俗称“吃个芋头、密密肚子”。

过去在农村,日子比较紧巴,几乎见不到婴儿乐之类的零食。妇女到街上哄孩子,兜里都放几个芋头。遇到自家孩子哭,张口咬一口花芋头,嚼得匀匀细细,然后喂进孩子的嘴里。胶东人都热情,遇到别人家的孩子哭了,也嚼好芋头,吐在手指上,往孩子两唇间一抹,孩子就甜嘴甜唇地吞下去。那时候的人没有太多讲究,孩子都是在泥土里长大,家长对别人喂芋头这件事不会有丝毫反感。说实在的,那时候的农村孩子,都是吃过“百家饭”的。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很少,都去城里安了家。即使偶尔见到小孩,兜里的零食也吃不完,再也看不到给孩子喂芋头的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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