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鲜香一二

午饭独自吃了盘南瓜茎。
每到夏天，不常食南瓜茎，似乎白过了夏。
我买菜从不去超市，超市的蔬菜都是远道而来外地大棚专业种植。我喜欢去菜市场或者路边摆地摊买。我们这里菜市场靠北边一溜摊位，都是乡民自种的蔬菜摊。甚至鸡蛋也是鸡窝里刚掏来卖的，我常买，淡黄是橘红色，比超市的鸡蛋味道香多了去。摊位的主人眼前摆满各种新鲜的蔬菜，还堆着茂盛肥美的南瓜藤，主人一边招呼着顾客，指尖麻利地撕着南瓜茎薄皮，旁边的罩子里，聚着些渗着汁水的没皮的肉茎，玉绿玉绿，紧剥紧撕跟不上顾客买。我刚买好，来个顾客，统统要了，称称斤两还不够满足顾客要求。主人不急不慌地叫顾客等下，手一刻不停地忙着，南瓜茎叶在手中自如翻动，刷刷几下，如娃娃脱绿肚兜般顺手，光溜溜绿茵茵如玉指头的茎，往称上一丢，恰好。嫩南瓜茎的生意真是翘呀，刚打发走一个顾客，又来一个，要不用剥皮，整个南瓜秧包了一捆。这样的炎夏，那人提着捆泼绿肥嫩的南瓜藤，快步走在人群，像提着一缕清凉的风。得快些回家择捡，不然稍微蔫，毛乎乎的皮就不好撕了，所以南瓜茎是夏日蔬菜鲜之王。

南瓜茎的口感与滋味，更像是嚼到了可以咽到肚子里的春草青芽。南瓜茎撕净毛茸茸的薄皮，开水焯，热菜籽油入蒜瓣炝，翻炒，青泽脆嫩，草香清幽。或者直接炒，滴点白酒不易炒老，温和的青草香里沁着微醺的酒香，鲜美可口。这道小清新会给食者带来别致的夏天。

或炒鸡蛋，滋味愈丰富，色彩愈鲜艳明丽，翡绿嫩黄。而我多数水焯过，清炒，脆嫩爽口，绵绵的蒜香里沁出幽幽的春草香气。我和老赵先是抢着吃，后又谦让着吃，总觉得顿顿吃不过瘾。昨日就多买，由原来的半碟长到冒尖一大碟，结果是几乎没动筷。
我收拾餐桌时，看着一碟软塌塌的南瓜茎，犹豫倒掉还是收冰箱。从来不多言语的老赵，翻着眼瞅下剩南瓜茎，瞅下木呆的我：“这个不能多炒，得爆炒才好吃，多了就翻不开身！”
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还知道这个，我看着他，哈哈大笑，真是太新鲜了。我狠狠地看他，不相信他会知道南瓜茎的炒法，虽对于一般人不算是个事。他坐在餐桌刷手机，我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他，不敢相信，要比不相信他知道炒嫩南瓜茎的火候强烈多了，再睁大眼，是的，真切地看到他头发稀疏，露出头皮。这个我们班曾经的老班长，一头浓密的黑发，五月水蜜桃般水嫩而英俊的脸，那时，他一顿饭吃十来张大鏊煎饼……
如今他也老了。
他仍然在刷手机，不会觉察到我瞬间表情的变化和心理。我把剩南瓜茎狠狠地倒进垃圾桶，像与青春告别。

晒一晒老赵几月前拍的照片，虽他走到哪别人都说他外貌的年轻，可我知道，对于青春，他失去的比我多，因为我原本就不漂亮。

2 烀老豆角炖锅贴
夏天我还喜欢烀又胖有老的豆角。

小区门口，有年轻女子摆摊卖自家种的蔬菜，长豆角胖瘦老嫩乱糟糟地堆成绿色小丘；嫩玉米棒像刚睡醒的小女人，穿着淡绿吊带裙披头散发；甜瓜后股从田间带着一二片妖娆的鲜叶子；韭菜叮着湿泥夹杂几根野草；南瓜蔓滚着清露；黄瓜生着嫩刺顶着小黄花；茄子一袭好贵的紫袍……个个素面朝天，虽长像不如菜市场修饰挑拣出来的匀称好看，却透着自然的水灵与鲜嫩的气息，尤其真实的模样，像侍弄它们的主人，不修饰，着装朴素又土气，肤色黝黑，举止麻利灵巧，折射出年轻村妇的聪敏与精明。图片

很多人在挣抢着挑拣细长的青嫩的豆角，埋怨着豆角太胖。我却伸手抓一大把她们挑剩下的，胖而微老，曲而多肉。

她们惊讶地用眼角扫我，意思我傻，不识什么样的豆角好吃。

卖菜的女子眉眼舒展：“哎吆，还是这姐内行，胖豆角易熟，又好吃！只有乡下人心里有这数。”

是呀，胖豆角看上去身形凹凸曲弯不好看，那是风雨吹打过的痕迹，内里肉质肥厚，那是吸收了日光与土地的天然营养，原生态，矍铄，健康，积蓄了生命的能量。撕了筋，掐成指段，蒜瓣炝油，翻炒到油绿，加水，入辣椒，把事先准备好的麦饼，挨着锅边沾水贴上，盖锅大火烀十来分钟，满屋飘着乡野熟悉的好闻的香味。

烀熟的豆角，软烂油盐浸透，滋味实在。锅贴半焦黄半糯白，咬一口，酥脆软香，再加吸进点菜汁，口味相当不错。

这是极俗气老土的吃法，离开故乡三十多年了，我饮食口味未变，烀豆角与锅贴，粗俗却吃不厌，每次吃起来，酣畅淋漓的口腹快感，使人心满意足，似乎普通琐碎的日子有了劲头，有了情怀。因为这种吃法，来自于年少时的村庄，从中吃出故乡的味道，真正体味到粮食味蔬菜味，享受到大自然原汁原味的植物香气。回头张望，仿佛回到故乡大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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