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月光下

今天忙着最后给这两天写的万余字讲稿润色,为作家出版社出版我的新书《东圩埂》作些吆喝,还配图片制作ppd。白天舍不得离开桌面,也就没有去户外运动。傍晚,我离开案头,如释重负走出园子,去那山野间走走路。

晚风阴冷,山野间的荒草早在深秋时就失去了水份,一场接着一场的冰雪将它们压倒在地面上,已没有一丝力气与这寒风交手了,任由它们肆虐。荒野上原先还存留一些树,深秋时我时常带着阳阳、小柱子它们从这里走过。阳阳它们在高低错落的沟沟坎坎上蹿跑跳跃,身上总会粘上许多山里人称“赖子”的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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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上有许多乌桕树,树叶入秋后一天红似一天,直将这片荒野染成了红红的色彩。我有时一天都没有说话,可到了这片红红的山野上,我呼喊着阳阳它们的名字,情不自禁会吟诵出记忆中的一些诗句。谁知入冬后,乌桕树被人全砍掉了,只留下许多树桩。从前,在城里握别一些友人时虽有点难过,山重水复间,天各一方的友人可能还有重逢的时候,可目睹残留在草丛间的乌桕树桩,便知道,那些曾经染红了这片山野天空的乌桕再也不会重现往昔的风彩了。那时,便有种莫名的痛。

元旦前,我从城里住院再回江南山中时,散步有意回避那片山野,不想再看见那些被风雪覆盖过的树桩伤口。人上了岁数,肌肉与心肠一样在慢慢变软。那次从医院回江南的路上,看见两辆挂着辽宁牌照的货车拉着整车的白猪,货车分上下两层,两边的栏杆没有罩布,清楚地看见那些二师兄挤站在一起,浑身颤抖,连哼也不哼一声。严冬的寒风似冰刀,高速行进的车上风更寒。这千里之行,折腾得二师兄们连哼的力气也没有了。

人手握砍刀能砍掉一片火红的天际风景,至死才肯放不下的一双双筷子,让多少生灵在寒风中发出绝望的哀嚎。

这个晚上,这片久违了的荒野间残留的树上也没能留下一片叶子,赤祼祼的枝条像是被冷风冻麻木了,没有一丝丝动静。树木与荒草渐渐沉入夜色,四周没有遮挡,寒风更冷。这片江南的天空上一轮月亮从九华峰上升起来,那片乌桕树旧址方向有一尊九十九米高铜像菩萨,环顾四野,好象只有我独自走在荒野的路上。

或许是走的路多了,身上热了起来,手指头没有初出门时的冰冷发麻,像有股热流直通指尖。风,也没有傍晚时分那般冰冷剌骨。月光如水,给清冷的人间添了丝许温柔,我甚至享受起这寂静的山中夜色来。那尊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菩萨在夜色里还是没有开口,可能酸甜苦辣咸本就是生活滋味,让菩萨怎么说才好呢?于是,菩萨就是不开口言语,任由南来北往的香客们自己去悟。

走在这一片空旷的荒野,除了呼啸的风声,真用得上“万籁俱寂”来形容了。忽然有些怀念另外的三个季节里,于寂静中总会有些别的生灵的声息。我曾于仲夏时节,独自坐在山间自家屋后的葫芦塘畔,聆听满池塘生灵的声响,写成一篇题为《仲夏夜音乐盛会》。那样季节的雨后江南夜晚,地面上没有一丝丝燥气,风极为轻柔,无论用鼻子嗅,还是嘴唇轻抿,大自然至纯至美的味道都能渗入身体里,肉体凡胎慢慢安静下来,便能听清夏夜音乐会。领唱青蛙王子、蛤蟆姑娘,还有刚从柿子树上赶来的一身青绿衣裳的树蛙,池塘里那五只鸭子守候塘边,等中场休息时演唱自己拿手好曲子。

当然,春夜更是各类生灵爱恋的好时光,秋夜月光下那四野间也不曾寂静过。只有这严冬里,那些热闹的生灵悄然不知归处,让天地间格外宁静起来。难怪有人曾慨叹过:其实,我们人类对于昆虫为自然景物所增添的自然之音并非心存感激。我们穿行在琐碎的生活光影里,忙碌间对那些虫类、青蛙、蛤蟆、鸟儿、山鸡,还有野兔、蛇、水中鱼等诸多生灵总是习以为常,难得有闲聆听过它们合奏出的大自然交响乐,它们的美妙之音绝非人类的语言所能描述出来的别样美妙。而此时如水的月光下,那些生灵消失得无了影踪。可能是我在这片山野生活得久了,依然能感觉它们并非消亡,只是换了种生存方式,来抵御这山间的严寒,捱过寒冬,守望着春天。它们,亦或是它们的后代,重现人间,继续给我们谱写、演奏那些美妙至极的音乐,滋养我们的生命与灵魂。

原本还觉得孤寂落寞,这么想着,便觉得大自然从来就不曾失去热情,只是在严寒里蕴籍着开春后的生机。只是在沉默中,期待着春光,催生万物复苏。

九华峰上下来的月亮爬上村庄的树梢头了,山野间的月光更加柔和起来。走的路程远了,两只手更热乎,身上也添了许多力气,忘了风的冷酷,我自温暖。这么静谧的山野,像是专门设置的赏月大舞台,仰头望月,听风儿声响中捎来的远方信息。偶有声响,那可能是只落单的归鸟。只是,不知道它去哪儿熬过这又一个寒夜。

月亮升高了,山野更加宁静。我回到山野居所时,借着月色星光,看看葫芦塘水面那五只鸭子去了哪儿过夜。看不见它们时,我“嘎——嘎”叫几声,它们一准会在某个角落里回应我。五年前的冬季,我从路人手里花一百二十元买下两只野鸭子放入这口池塘里,它们年年季季都生活这池塘里。每年至少吃掉我两袋稻谷,还有数不胜数的青菜。去年春季,塘对面人家养三只家鸭子,放入塘中也成野鸭子了。其他三个季节,我除了喂食这五只鸭子外,对它们的生活并无多少关注。只有这样的寒冬里,见它们依旧漂浮在水面上,才格外高看了它们一眼。我去集市卖鱼档口,借着买鱼之便,专门收集一些鱼杂带回来,切碎了喂食它们。我在池塘边“嘎——嘎”叫几声,它们飞一般掠过水面奔过来。我并非施恩于这些小生灵,它们倒是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力量与勇气来,面对黑夜,守望阳光;抵抗严寒,拥抱春风。

回到屋内,阳阳和它的小伙伴们早睡熟在棉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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