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百姓也就那么大点的事。

前几天,有朋友发给我奥里森·马登(Orison Marden)书中的几个片段。这是被公认为与戴尔·卡耐基齐名的美国成功学的奠基人和成功励志导师父的专著,其中有段文字是这样的:

“……上天最大的恩赐就是能够让你生在农家,成长在乡村。自食其力和坚毅刻苦是乡村中最常见的育人原则。乡村孩子多数被置身于自立自强的境地,无所依赖的客观环境迫使他们在诸多方面为个人着想,这同时也使得他们的独立能力和创造能力得以历练……乡村生活让你身体结实,肌肉强健……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从事农务的乡村青年身体肌肉得到了充分锻炼,从而保证了健康。从事农务劳动不仅身体得到锻炼,同时,在劳动中形成的条件反射有助于个人思维的活跃……”涨姿势的图片

这样的判断当然有他的依据,但看了他对乡村生活的扬和对城市生活的弃,又不免觉得说得过了,当然他指的并不是我们这一类型的乡村,但有些乡村生活场景“环球同此凉热”。作为来自乡村的第一代,当年我们努力的一切动力其实只有一个就是逃离农村,那样羡慕城市生活,连城市文明笼罩下的工业污染也觉得是香的,甚至还把乡村生活当作自己的原罪。尤其城乡间的巨大差距,使大多数乡村孩子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出生和出生后的刻骨经历归咎于苦难,难道我们有理由赞美苦难吗?

不过,同时又觉得乡村自然有它原生的自然的好的一面。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这些来自乡野的人是得了某些优势和好处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另的不说,从许多来自田野和劳动中的体验便是此生一座富矿,来自乡村的隐秘同时也是人世秘密和我们民族生存真实的留痕,当然还有更多,关于乡村生活的文字已经写了很多。但许多仍然想写的并没有很好的出口,以小说还是散文或者诗歌、非虚构来表达,尚需要一个完全适合的容器来盛放。于是,许多碎屑就变得散漫而容易遗失,故此且先把他们记下来算作素材,积薪以备柴。这样,先打算写一组“乡村记忆拾遗”,拾到篮里都是草,草是好东西,有生命的韧性,有燃烧的能量。

打头的这帖,说说“亲疏”。

 

乡村是以血缘纽带聚落而成的,尽管旧时嫡庶之别不复存在,但是宗族亲属辈份关系依然井然有序,同族之间必为血亲,然亲属亦有亲疏,其间的错落疏密由来已久。世人判断“亲”与“不亲”唯一标准即是血缘,幼时看过戏剧《三滴血》,以为滴血认亲之神秘堪称传奇,许多年后城市出生成长的子侄一辈与远在僻壤的爷爷奶奶相隔遥远却情缘甚密,不仅令人感叹:果然亲不言假。

天津人称呼上嘴亲,尤其津郊农村仅听他们之间打招呼时的称呼,三哥、四嫂子、五姨、六妗、老姑,不熟悉的外地人还以为他们都是亲戚呢。其实,比如津南农村这边是这样的,一般是以你的家里的排行来称呼的,你行二,大家就管你叫二哥,其他异姓之间也有按彼此之间的交际粗略论辈份,并且习惯性地用更加亲密的关系称呼,以显得不生分。小区一捡纸箱的老妪,家在南开,常唤我叫李大哥,唤我夫人嫂子,自觉有点过了,不就施予了一些破纸壳子,至于嘛。

老家晋南农村大致也这样,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生硬称呼一个人,那叫不会说话。乡谚有:小娃勤,爱死人,嘴巴甜,不吃亏。相比于利来说,宁愿在言语上谦卑点成为惯例,这叫让话不让钱。再说,谁知哪一天人家发了或者子孙中有突然阔了的,求人时也显得亲些,毕竟总是嘴上哥叔爷地叫着呢。但这种亲密称谓,不熟悉的外地人又容易误会,见人家二爸三爸四叔五舅地叫着亲,以为人家有亲缘关系是一家人云云。小时候,按村中惯例比我爸年长的夫妇,男的称爸,女的叫娘,这样满村之内,我就有了很多“爸”和“娘”。其实,不见得叫得亲就是一家人,也不见得是一家人就叫得亲,我幼时玩劣爷爷奶奶常出恶声,他们冠于我名下的恶名诸如:倒灶鬼、饿死鬼、慌张散、费事精等等。

早先看《红楼梦》,最艳羡的不是宝黛二人爱情和荣宁两府奢靡,而是贾王史薛林这些姑表姨表亲戚能走得近亲密得像一家人。我们老家表亲走得近的不是很多,大多只存于“表”,徒有其表,看着亲而已,一表三千里,多是越走越淡。大多随着当年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亲姐妹感情淡去人世别去,后来的表亲多数只留形式,认也好,不认也好,都不当真了。当然,利益关系另说,利益往往比血缘更有效,它们可以撬动远在八万里外的老亲戚们,也可以完美避开近在咫尺的。本族堂亲似乎要近一些,我理解是因为他们有天然的优势,比如自幼厮混在一起,某些大族几辈人都不分家更是吃一口锅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联系自然紧密,但某一时候结的仇怨也可能会更大一些。再说,世上能有多大的仇导致兄弟骑墙?都是鸡毛蒜皮小恩小利多多少少的事儿。小老百姓也就那么大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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