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焚琴煮鹤的人啊

校园一角有一片银杏林。

备课改作业疲累的时候,或者眼睛感到模糊的时候,我会去林子里走走,身心都能放松。

涨姿势的图片

最近,林子里的落叶自然多了起来。踩着落叶在林子里慢悠悠晃动,我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下午去转悠,刚好清洁工进来了。她一手拉着个扫把,一手拖着个大大的垃圾桶,垃圾桶盖上放了一个簸箕,还横放着一个竹耙子。

她用耙子把落到草地上的落叶耙出来,再换成扫把把这些落叶扫拢,用簸箕搓起来倒进垃圾桶里。

看我走近了,她抱怨道:早上刚扫过,现在又这么多,这一天天的还有完没完?能一下子落完多好!

我报之一笑,说了句“辛苦辛苦”。

想起前两天路过一家单位门口,也碰到清洁工在扫落叶。他没有口头抱怨,但他付诸行动了。

我眼睁睁看到他抬起右腿,在一棵银杏树上使劲跺,一下又一下,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这棵银杏还远没有到根深叶茂的时候,才只有手腕粗细。他这举动很粗暴,让人不由得心疼起这棵银杏树来,但我也能理解他的做法。

我站在审美的角度看银杏树,他们站在工作的立场看银杏树,我们都没错吧。

小区有两排高大粗壮的法桐。树冠非常大,树叶又大又密。它在夏天撒下一片浓荫,树下是乘凉的好去处。如今秋去了,冬来了,法桐的叶子有先有后地落下来了。

早上,清洁工挥动大扫把,落叶暂时被清扫干净了,但清洁工身后很快又落了一些。前边扫,后边就慢慢落,好像真没个了的时候。看树上还茂密的叶子,且得落一阵子呢。

两个清洁工边扫边发牢骚:

我先拍个照,证明我扫过了。这树太讨厌了,前天我明明扫过了,可检查的人硬说我没扫——这哪能扫得过来呢?

就是。让我说,应该趁冬天修剪树木的时候,把树冠全砍掉。如果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它要发新芽长新枝条,总还得好几年吧。

那我们就能轻松几年了。等它再长起来了,估计我们早不干这个活儿了。

……

虽然只是她们一厢情愿的设想,我已经替法桐感到伤心了。

他们这算是焚琴煮鹤吗?

应该不算。

如果我们也是一个清洁工,我们很有可能也会漠视面前落叶的美,落叶在我们眼里也就成了负担。

也不是说“距离产生美”,而是我们隔着一点距离,没有清扫它们的压力,它们的美才会呈现在我们眼前,荡漾在我们心里。

站位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校园门口有几株风情万种、美不胜收的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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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春天,满树桃红或大红的桃花,有单瓣的,也有层层叠叠复瓣的,都很美,都夺人眼球。隔着篱笆墙,连路人也会被吸引的。

那个时候,每天走进校门,眼睛就被牢牢锁定在桃花上。我从远处就盯着它,快步走近;快到跟前时,脚步就下意识地放缓了;到了树边,头就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上下左右扫视一圈,似乎不想冷落了任何一朵桃花;走过去了,还要频频回首。

如果情绪不佳,看到满树灿烂的桃花,心就像花儿一样慢慢开朗起来,美景真的能改变心情。如果心情本来就不错,这几树桃花也能让你的喜悦翻倍。

这几树桃花,简直就是春天校园最靓丽的风景。

可是,桃树太容易长腻虫了。

夏天,桃枝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腻虫,从旁经过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一次,我看到工人背着药筒给桃树打药,就凑过去瞎打听。

工人一边喷药一边跟我说话:如果我能做主,这几棵桃树趁早砍掉,种上其他树不行吗?像桂树,也好看,秋天桂花还那么香,多好。你看桃树上这虫子,年年得喷药……

桂树自然不错,可桃树也不能取代啊。

我在心里庆幸:幸亏你做不了主。

他是不知道桃花美丽吗?当然不是,可是,他是要做具体工作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我也是那个焚琴煮鹤的人。

我写过一篇好看的柿子树,恼人的柿子(点击可看),不就是因为当柿子给我(家人)带来清洁的压力后,我就漠视它们如画般的美丽了吗?

柿子树的美能持续很久,尤其是秋冬季节,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头,那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可是,如果你不及时把柿子摘下来,柿子总要落地吧。难道我竟指望柿子永远挂在枝头让我欣赏?可它必须得给下一次轮回腾出地方。难道我想让柿子自我清洁,也就是奇迹般地消失?我可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我应该厚道些,在欣赏了柿子带给我的美之后,也要接受它们落下时的一切。而且,这原本也不是它们必然的命运。

柿子是需要被人摘下来的,它们本可以避免自由落体粉身碎骨。若它们只能自己落地,那也是人的责任。

如此看来,我对柿子的态度真是太不像话了。我不但是焚琴煮鹤之人,我还是造成柿子悲剧命运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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