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这件事

这个秋天的九、十两个月，短短二十天时间之内，大天津地面上连续三场马拉松赛事紧挨着都来了。

本地的赛事，不用舟车劳顿，除了西青半马错过外，其他“二马”都报名了。一个七里海的半马，一个天津的全马，尤其是一直期待的“天马”（“天马”尚需摇号），赛程路线串起了市内六区主要地标。若是不考虑成绩，这相当于全市封路清场为跑者提供了一次市内跑步观光的绝佳机会，刚刚又接到贡献的“七马”口号入选赛会官宣消息，接下来就是考验体能的时候了。

其实跑步于我挺偶然的。运动始终坚持一点，远谈不上痴迷的地步。以前坚持的锻炼项目是游泳，大约是从2003非典那年开始的，一直游到2019新冠袭来那年，用朋友的话说快成鱼了，直到所有游泳场馆因疫情关闭，才开始跑起来。两个流行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激活了两项运动，于个人来说，算是一种补偿吧，毕竟在哪儿也闲不住。况且，跑步也简单便捷，“天无绝人之路”，只需要有人能行走的路，其他的一双跑鞋足矣。

开始，跑的并不多，三五公里的距离，天天下班后绕着门口的湖边跑。后来，渐渐不满足这点量开始玩大的，一次能跑十公里。又过一段时间，突然发现这个湖原来是可以围着跑一圈的，沿途的路都能闭环串上，于是便开始了环湖跑。环湖，大圈12.78公里，小圈10.88公里，遂给自己立了规矩，每次开跑至少一圈的量，两圈环湖就是一个半马，最多一次跑了四圈凑了个全须全尾的全马——42.195公里。然后，觉得所谓马拉松也就这意思，除全马有点上头，半马基本上定期都能来一趟，145、150、155的成绩，一般两小时内轻松完成，出一身汗，释放点多巴胺，感觉倍儿爽。

跑步，简单而充满挑战，有时候甚至有点儿“痛苦”。但于个体来说，跑中有打开自我的感觉，有与痛苦同等的回报，有静默于己心的独立，某种程度精神的感觉、回报、独立大于肉体。除了有益健康之外，热爱跑步的理由，正因为跑步中需要克服许多困难，颇有成就感，好像完成了对自己的开垦和挖掘。只有刻意经历过这些困难与痛苦，才能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那一刻精彩地活着的感觉。某种程度，跑步带来的健康，一部分来自身体，更有一部分则来自精神的建构。时常悄悄对自己说，在这个将衰的年龄，是跑步把你从不断衰老的一代人中拉了出来，咱得感谢跑步，别的都可能是在暗暗办你，只有跑步是在帮你，是它让你不在哪一代特定人群当中，而是让你成为你塑造的你。

最初的跑步，是最简单的跑。起初连衣装和鞋都不讲究的，平时穿的短袖和运动鞋套在身上就跑了。在所有跑者跑团面前，我可能是最不“专业”的跑步人，完全就是撒欢儿来出汗的大叔。后来，渐渐尝到了专业跑鞋的好处，舒适护脚保护关节，当然价格也不菲，关键成绩也能提上来。接着，就有了几套跑步的装备，大多是参赛时配发的，也有了长距离跑步的保护装备、腰包、手表及电解质饮品和盐丸、能量胶什么的。身边那些跑团一个个都讲究得很，几乎把一个简单的跑步武装到了牙齿，活动多且仪式感也强，能把平时跑步的线路都能整出花来跑出想要的轨迹图案。不过，个人至今还不打算参与任何跑团的活动，嫌麻烦费时间，更愿意一个人自在，越简单越好，也实在不愿为了一项轻松的运动耗费太多脑筋，因此与专业跑者相较至今仍然是个小白。白身，简单且自在，也正是我要的。生而为人，在天地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无奈，于是像鸟一样凌空、鱼一样遨游、风一样自由，一直是深潜于心的梦想，只要自在自为就好，才不管那些劳什子门道的束缚。
疫情期间，一直在跑步。那时，感到运动的人越来越少，据说越是身体好的越易感染病毒，也听说有的运动达人阳后不久接着运动猝死的，于是跑步的人就更少了，很多人担心跑着跑着就挂了。自己心里当然也打鼓，怎么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记得远方的朋友还一直关注过我阳过跑步的感觉，像是用一种悲伤的口味关注一个垂危的病人。我心里理解，此疫期间大家普遍都被一种巨大的无力笼罩束缚裹胁而变得更加无力，阴与阳，去与存，犹疑与彷徨，甚至罪与罚，好像时刻顶在头顶，随时都会掉下来。好在吉人天助，该有的防护也做得够仔细了，安全之余仍然把跑步坚持了下来，后来渐渐配速越来越快，对技术的掌握也在不断提高，感觉似乎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另一个年轻的神清气爽的自己重逢了。

“湖跑”期间经常遇见一个退休的女跑者，年龄当然很大，但坚持得还可以，速度并不快，节奏控制得很好，身材保持得当然没得说，唯发肤显老而已。她完全是一种自我沉浸式的奔跑，好像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一条跑道。许多跑者也是这样，跑步其实是一个很自我的运动，是自己与自己在跑。如此孤独的运动，来自同跑者的鼓励就显得意义非凡。多数时候，有跑者迎面跑来，一般都互相鼓励加油，这是在同一频道上的对话，只有跑者懂得这种加油对坚持跑下来的人的意义。他们也许视人如己，为别人的一句简短的加油或简单的手势更像是面对自己来着，总是试图努力唤起将被苦厄压倒的那个人，又总是想要叫自己更好一些，即便在旁观者眼里受的那个洋罪，他们也愿意。

许多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跑手并不是冲着比赛去的，各地赛“马”只是一个Party，是真正的跑者欢聚，是参与，是旅行。张曼玉最新的一个短片中有一句话很好很随性：Life not a race（生命不是一场比赛）.恐怕更多的尝试、参与、探索人生的边界，做想做的能做的事情，才是参与跑马拉松的动机。长时间的跑步中，其实非常享受只属于自己沉默的时间和状态，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谈，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要眺望周围凝视自己就行，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正如一个跑步人所言，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用跑步的方式才能进入，才能沉迷，才能抵达，才能天人合一般融于一体。

跑得久了，有时候觉得此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拉长了的跑步呢？单个看，似乎哪一段皆鲜有精彩，正如那些长距离的跑步一样都是跑着跑着才渐渐有了点意思，同时也有了意义。(图片为经常湖跑的地方，十一期间将有新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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