焖子

立秋。

苦夏的日子,终于初歇。这一天正是“抢秋膘”时候。如今人们嘴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所有食材都吃腻了,已经患上了味蕾疲劳症。要知道,现在的家常便饭,搁过去都是梦想。

我曾经的梦想,有一天只吃白面馒头,没有粗粮玉米面窝头该多好,无菜也行啊。厌恶百分之六十的粗粮供应,后来取消了粮本,梦想残酷地实现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梦想了。每每感慨,江山有代。吃饭就是为了满足饥饿,调戏肠胃而已。

但到节日,不免有些若有所失的惆怅。月华如昼,我忽然怀念起父亲做的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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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清早,邻居大人们就追着我问,你爸昨晚给你们做了几个菜?六个,我回答。煎面鱼,炒黄花菜,木耳,花生豆,土豆丝。面鱼就是咸黄瓜丝和在面粉里加佐料,搅和搅和,摊在锅里,油煎一下。最后一个硬菜就是焖子。

焖子,北方人在节日里都赋予了它特别的意义。甚至一提到焖子,就心生欢喜,因为那是过年的味道了,团圆喜庆的日子就到了。

焖子只做咸口。在淀粉与水顺利会师后,加入粘着露水的小葱,切碎身段,花椒,松花蛋粒,青菜梗,蒸熟了,待冷却成胶状,切条摆盘,佐以蒜沫,酱油醋辣椒籽浇头,筷子一夹,顺势滑入口中,其软、糯、香、弹、滑、爽尽在舌尖绽放。

你别看焖子相貌平平无奇,如果宽裕些,再买些虾皮,虾酱混入其中,那就像汉白玉和花岗岩的碰撞,山岳厚重,蒜气冲霄,味与形融汇于一体。这样的一口焖子里实在有山的雄姿,海的壮阔。

 

八零年我去天津实习,河东区有个小店,焖子是用绿豆粉调制,像凉粉。淡绿色,切得方正,半浊半透。称之为水晶焖子,有辣口。但远不及我家的焖子,并不是说我家做的比他好多少,而是习惯某种味道,味蕾已经认定初心。一碗一碗的粉坨,从腊月二十八就做好摆在阴凉处。来了客人先切一碗,撒上葱花,香菜段,辣椒油,烫一壶烧酒,立刻就能上炕桌甩一盘,捏二两。

父亲有个徒弟,叫刘尔乐,每个月至少携家带口来两次。就好这口,直把肚子到吃的沟满壕平,伸个懒腰才屎壳啷子搬家,滚蛋!

那时候,家家都会做焖子,孩棒子们各家乱窜,遇着不嫌弃的上桌拿一块开吃。这物件似肉非肉,若隐若现的。有的人家加肉丁,粉条,更有嚼劲。

它的老与嫩,取决于加水多少,老焖子与肉食,蔬菜同炒,肉的香味早就浸到焖子里去了,被肉香抢了风头,它就赋予了肉香的灵魂。

凉盘焖子,挂上一层薄薄的鸡蛋,斜切改刀,放在一盘用盐焯好的绿叶菜当中,一丛绿,一丛黄,远看竟以为是道糕点,有望眼欲穿冲动。

我家的焖子,纯土豆粉,佐料其次,略一过鼻,总是给人想象的余地。掩饰不住厨房墙壁油烟黑渍,烟熏火燎,经过不太干净的锅碗瓢盆的原始气息,食材本身其实不重要,而是心里常常泛起那份淡淡的乡愁。

艾玛,不说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别以为我是属猪的,尽记吃。

味蕾都是有记忆的,不单单只是味道,还串联了彼时的人与物、时代背景,意境和情绪。家的情感,舌尖上的味道,是无法被岁月抹去的。那飘香的焖子,如同一把记忆的钥匙,随着节日和回忆,伴着慰藉和温情,让我们心底有一股暖意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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