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吧, 我的女王, 我已建造我们的永恒

辛夷城建造史
 
生物学家在冰原下的海洋引进蓝鲸和青鱼。
建筑学家在陨石坑的峭壁下兴建人工巢居。
电力学家在高原上架设十六座特斯拉塔柱。
穹顶下铺造一座延展至卡戎的磁悬浮岛屿。
农林学家在冰棱下埋藏不需要阳光的森林。
地质学家将陨石块粉碎制造土壤种植大地。
昆虫学家释放耐寒的蝴蝶迎向会飞的蚂蚁。
岩洞里开出彩色的蘑菇引诱一只赛博猫咪。
气象学家在量子飞艇的实验舱内培育大气。
物理学家在火山洞口测试重力鞋与防护衣。
历史学家在鲸落采集鱼骨书写冥王星日记。
你在远古的矿区栽种土豆和紫白色的辛夷。
当公转轨道行至一半旧地的矿工已经衰老。
他在近日点远眺星舰跃迁划下的蓝色尾气。
你搭乘缆车捧着一朵不需要阳光的向日葵,
太阳系深处两个老人挽手聆听鲸鱼的呼吸。
 
2020-07-01
 

涨姿势的图片
 
前往开普勒452B的休眠舱梦境
 
地球核冬天的前夜,
你在捕云。
一只带电的锡箔袋,
一杆伸缩抄网,
一艘飞艇,
摩西驾驶,
你在副驾座上,
打捞肉粉色云团。
 
月亮升起时,
你的袋子已装满。
 
降落在废弃的铁轨旁,
你们倚在半山,
商量如何处置它们。
 
大云填塞进南瓜坐垫,
带去你的冥王星;
小云制作成标本,
贴在摩西的诗集扉页。
 
你留下宇宙通讯码。
摩西低声耳语:
如果我没在核冬天死去,
会将最后一株冻僵的辛夷花
装在诗句,
寄送予你。
 
2020-07-03
 
 

 
着陆开普勒452B前,你收到摩西寄来的诗
最后,我守护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天堕入永夜。
行在黑色渊面,结冰的船骨凝视星球的陨落。
我说,要有光;于是点燃一座城楼,
火光在身后荣耀废墟。
昼夜已经弥合,海陆混为一体,万物炼作尘烟。
人类带着上帝的遗产奔赴茫茫宇宙。
我遗守地球,写作最后一首长诗。
拈起核粒子密布的冰棱,
划在死寂的街道,
那人诞生,名叫摩西。
他没有配偶和影子,背负氧气面罩,
扛一柄钢铲,在废弃的博物馆和教堂下挖掘燃石。
一个人枯守长夜,用燃石取暖,
炙烤尚未腐烂的土豆。
他活着,无法宇宙通讯,
没见过同类,不发生爱。
在濒死的陆地上计算星球和自己的寿命。
当摩西因一场矿难葬于远古的壁画,
我阖上地球遗落的诗集,
蜷缩在钟表的遗址,
等待万物归一。
 
2020-07-05
 

 
仙女港的雕像
 
星舰停靠在开普勒452b东区仙女港。
客舱舱门打开,你在有雨的时季
登上红色公路。天空郁结古老的云团,
遮蔽苍渺的轨道上恒星递送的光芒。
督长驾驶飞艇亲迎,他指向远处显隐在
氤氲中的仙女。那是以你之名矗立的雕像。
她那银河般深邃的眼眸载满星子,
长发仿佛彗星拖尾掠过夜幕划下的瞬影。
长裙在雨中微微摆荡,外纱里缝织的电缆
迸射朦胧的萤火。飞临耳廓别着的银色耳夹,
飞艇降落其中。督长说,一名宇宙矿工
在衰亡前,捐献毕生的矿藏和积蓄,
穷尽上万名雕工铸造了这座永恒的情人。
你从此间仰望遥远的仙女的眼睛。
那是他用余生一个人精刻而成。
睫毛绣有太阳系十一座天体的星辰,
眼眸是他用整个银河系书写的情书。
督长说,矿工的墓地选在天角的雾海;
当你路过,掺杂流星的骨灰会绽放出
百簇璀璨的烟火,仿佛迎候你的归临。
 
2020-07-11
 
 

 
夜郎谷罪人档案
——公元2036年,开普勒452b,东区仙女港夜郎谷,罪人自述
 
地球永夜后的次年立夏,
我同太空海盗合作,
前往开普勒452星系,
寻找不老泉。
 
我们触犯宇宙十诫:
信仰虚空,
为情人造像,
诅咒地球联盟秩序,
摧毁行星,
反光速跃迁,
私造虫洞,
出卖基因图谱,
杀戮赛博执令官,
撕裂星系矩阵,
以及盗窃不老泉。
 
他们遁入茫茫黑夜,
继续作恶。
我守着一泓清泉,
仰望不落的开普勒恒星,
等待星舰穿过,
返航冥王星,
救治正在承受衰老的莉莉。
 
她曾说,我想长生。
我便启程,
以罪孽滔滔的身躯,
奔赴深渊。
我的女王在冷冻舱等待。
当我手里的泉水
日渐枯竭,
不归的远征终对我
施以惩戒。
 
天鹅座法官判我
于开普勒452b行星垦荒。
我戴着重力脚链,
背负铁镐,
在夜郎山脚独居。
 
窖藏的土豆和天降甘霖
命我活着。
我如蛀行的蚂蚁
穿行于山脉之间,
啮噬每一撮
多余的土壤与岩石。
 
邮递员送来远方的消息:
一座羁泊冥王星的航空站,
遭遇海盗袭扰,
碎裂成涌入太阳系
边缘的星尘。
 
莉莉在睡梦中结束
那一千万个梦境。
她没有长生、爱情和
望见最后的落日。
 
一千四百光年外的我
磨烂三百二十次手指,
在夜郎谷地造起
九十九座莉莉的雕像。
 
我的女王在恒星的背光里静默;
又在星云的寂暗下探寻。
她成为我的记忆、死亡与未来。
 
第二次审判日,
我犯下第十一诫:
漠视法令。
 
“你并未在仙女港
栽种一棵古树,
也未采掘一粒燃石。
你拒绝垦荒,
而是完成你的纪念。
莉莉只是你的女王,
可开普勒无法应许
她的王座。”
 
法锤落定,
我被判放逐于星系之外。
氤氲的雾海中,
莉莉仿佛已恩赦
我的命运。
再见吧,
我的女王,
我已建造我们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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