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成长得严肃深沉。

我用童年学会的手艺,亲手做了一支柳笛。笛声响起时,我想起了二舅。

他很帅,眉黑眼大,头发光亮有序,五官布局合理,微笑时露出标志性整洁的牙齿,笑声洪厚富有磁性,身材匀称不矮不胖。单是肤色偏黑,属于黑巧黑巧的那种。都说外甥像娘舅,除了黑,我再没有哪点像二舅。我妈总宽慰我:“不好好吃饭,娃发育慢没长开”。

二舅心灵手巧,三下两下做个弹弓,钉个板凳,磨个菜刀,修个自行车,编织苇席,收秋打夏,样样精通,还会写一手飘逸的钢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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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墙爬树,在房顶上学飞檐走壁时,根本没注意二舅已悄悄走进姥姥家小院,正往虎口吐唾沫。具有威慑力的眼神向我射来,我瞬间能读出倘若落到他手中时,雨点般在我屁股上盖章的劲道。我只有穿上兔子鞋,逃遁,先从他视线中消失。平日里高兴时,他会把我托在肩上,带我去白天打野兔,夜里打麻雀。烦时,我在他面前待上五分钟就惹得他厌烦,倒好像我看他,听他,已经足足有了一万年。

姥姥说我俩是狗脸亲家。他知道姥姥姥爷站在我这边,便使出一种手段,用傲慢的沉默来回答我的投诉。偶尔遇到我爸回来,故意趴在土炕上,我忐忑而费力地爬上去,骑在我爸结实的背上,喊道“打金鼓上金桥,问问老爷饶不饶。”。二舅打量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眼神里明显有秋后算帐的恐吓。

二舅住在姥姥小院东边的一进院子里。他在自己窝里,跟舅妈间的语言交流,超不过三句就带出火星子,厉声命令式的口吻。跷起二郎腿坐着,大声咳嗽一声,朝远处引颈射出一口浓痰,引来几只鸡从四面奔来,伸出的鸡喙在地面互不相让地争啄。二舅思索着,看着黄鹂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

秋天,带上棉花拔杆钳,二舅带我去生产队拔棉花杆根,我费出吃奶的劲,体验做男子汉的尊严与自豪。平车拉回来后摊晒堆积,作为柴火用。棉杆根耐烧,三两枝便能熬一小锅疙瘩汤。时间久了,可以省去不少下炭的支出。二舅夸我时,眼神有无比温暖的肯定与鼓励。

腊月里,二舅几乎天天在姥姥家。常常,我被二舅搔着胳肢窝,在炕上打着滚笑着,丝毫没有一点睡意。“已经十点钟了,实在,你也应该走了。”姥姥下了逐客令,举着煤油灯送二舅到门厅“玩得过头,小娃晚上又画地图了”。只听姥姥叮咛“近来你瘦多了,也老多了,在吃上千万不要省”,二舅在姥姥的嘱咐中,走入茫茫夜色。

正月过半,麻托上生出些许灰黑色的霉点,姥姥用干瘦的手指抠一抠,用嘴吹几口气,掰开分别发给我和二舅。二舅把从城里带回的麻花递给姥爷,姥姥语气果决地说,“你老了,不动弹不劳动,吃了也没用”。姥爷只好用手前后轻抚着光亮的脑门,摸着腊月里因为自己剃头,脸颊上,下巴上留下依稀的伤痕。二舅给姥爷递过一支烟,划着一根“取灯”,两个男人相对的眼神那么沉稳,那么温情,两人吐出烟圈相互追逐,散开,沉浸在一段恬静幸福的时光里。

我长得一点不挑剔,但我的精神长相受到二舅潜移默化地影响,一直向望他正直善良,吃苦耐劳的品性。童年时欢乐调皮的我,逐渐成长得严肃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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