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怀念——闪亮的日子

那时五、六岁,已记不清多少回了,我总是像只可怜的瘦猫一样被娘生生拖回家。“咣铛”一下,身后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就关上了。我挨打,是因为嘴馋。

娘抡着那把秃了苗的笤帚下雹子般“噼里啪啦”地打着我的屁股,而从没关严过的大门缝儿外,藏着那双惊恐不已的、亮闪闪的大眼睛。每次挨过打之后,我都会跑到村东的场院里去等一个人。

钻进场院边儿的麻稞儿地里,丫儿每次都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举到我面前“二嘎哥,吃吧,这里没人看见。”见了那满满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我便高兴地咧开嘴笑了,然后没出息地伸出了脏兮兮的手……

而丫儿就安静的蹲在对面,守着馋猫儿似的我一颗接着一颗的把所有的糖都吃完,最后又帮我把一张张好看的糖纸埋进土里说:“别要这些糖纸了,让你娘看见,又要揍你了……”我摸摸自己的屁股,点点头,然后傻笑。丫儿也笑,脸上露出那对儿深深的酒窝儿。“吃了我的糖,记着以后还我。”

“还,一定还!等我有了钱,还你一书包。”

这个承诺,当时我说得异常坚决、大义凛然,却一直没有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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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 书

 

二年级,那个夏天。我抱头冲在雨里,一路跑回家,当把书包甩到床上,才发现书包里已空无一物。忙回转身去寻,出门就撞到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丫儿,“你怎么光顾跑了,书全都掉出来了还不知道……”

接过丫儿双手递过来的一摞湿乎乎的课本,我连个谢字都没有说,只顾在里面刨着我那半本借来的连环画。所幸还在,便咧开嘴笑了。

娘一把拉过浑身湿个精透的丫儿,扯过家里最干净的那条毛巾替她擦着脸上的雨水。“丫儿,你真是个好孩子,不像二嘎头,邋里邋遢、毛毛躁躁的,上了学了还没个正形。莫学他,你长大了一定比他有出息……”

娘热情地留丫儿吃饭,丫儿说:“不了,婶儿。怕娘在家里等着会着急。”客气地像个大人。娘摸着丫儿的头说:“多懂事的丫头呀!你要是我闺女该多好。”说着掀开锅盖捞出那个最大的鸡蛋塞到丫儿的手里“那就吃个鸡蛋吧,这是谢你的。”

丫儿把鸡蛋捧在手里说:“婶儿,这鸡蛋可真热乎!”

丫走后,我把嘴撅得老高,说那个最大的鸡蛋本应该是我的。娘抄起灶边的笤帚就要打,却不见落下来,“不长进的小东西……”

转眼,日子像风一样快。五年级转去六里路外更大一点的村子去上,那是由七、八个村子集资办的联小。我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飞鸽牌的自行车(其实不过只是跨着大梁而已)飙在放学的路上,碰到丫儿,大声说:“上来!我载你一程。”

这成了我唯一的报答。

 

青苹果,红苹果

 

读师范时,二年级的上学期,校广播电站播了我一篇稿子,并迅速地被人们传开,受到文选老师表扬。我头脑一热,搞起了“文学”,开始怀着一番壮志豪情开始重新组建不知停多少年的校园文学社,连夜手写了上百份倡议书,第二天雄纠纠、气昂昂地发到各班里去。结果头一遭就被泼了倾盆的冷水,响应者寥寥无几,神丧心灰的我想想就这样算了。

可是过了也不知多少时日,我早已把这事快忘干净了,有一天自习课上班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女生却递给我一打儿手写的稿子,问可不可以登在我要创办的校报上。我先是吃惊,然后是莫名地感动。羞惭之余,就想“不吃馒头总该争口气”吧。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在一年一度的学校演讲比赛上,我抱着不拿第一誓不罢休的念头儿,精心而刻苦地准备着。每天在上完了下午第二节课后,别人都出去玩儿的时候,自己对着空荡荡的教室里的四十五张桌子玩儿命地练习,以至于嗓子练痛了、声音也练哑了……,而在那一段儿有些悲壮沧桑的日子里,我的抽屉里总会摆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用白白的纸巾包好的青苹果……

是女孩儿悄悄地放的,这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在当地晚报报上发过一篇《青苹果之恋》的小文章,不想她却这么细心地记着,而我又知道,其实女孩儿一直是喜欢吃红苹果的。

也许有人会以为,青苹果和红苹果之间该有什么故事发生,可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毕业。

多年以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几杯酒下肚之后,有人便起玩笑说当年谁和谁好过。师哥说,那个没有我参加的毕业晚会上,红苹果女孩儿唱了一首歌:《相逢是首歌》,然后当着所有人哭了……

我嘴上说这不胡闹吗,哪有的事,然而却有一丝莫名的感怀涌上心头。

只可惜,那次同学聚会,女孩儿没有来。会长发了通讯录以后,我仔细找着女孩儿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找到。但那一只只曾经放在我抽屉里的青苹果,却永远那么幸福地躺在我温暖的记忆里,成为一生嗅之即醉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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