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江南的秋景里沉醉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秋雨也下了一场又一场。

每一阵风过，每一场雨后，江南的山水秋景便添了几分美妙。无论你是江南过客，还是长期生活于斯者，多看一眼江南的秋景，恐怕都难以迈动步子，直至被浓浓的秋色拽往秋景深处。起初，你可能还有几分不愿意，借口有许多事情要忙，看一眼就够了。可是挣脱到后来，你可能索性横下一条心来，就这么在江南的秋景里沉醉下去。

光阴，固然能成就许多梦想。只是，诸多梦想里偏偏少了将自己放飞于大自然的篇章。自己的奋斗装点了别人风景，忘了自己原本不必那么忙碌，耗尽毕生心血，成了别人闲话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故事。我们离别家乡，漂泊四方，长途跋涉，泥泞坎坷，生生死死，究竟为了谁？自己也是可以欣赏一路上风景的啊，怎么就忘了呢？

许多人走到后来，儿时的那段大自然快乐时光便成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记忆。因为，当时自己与大自然最为亲切，并不漂亮的衣服上，还有自己身心里里外外都是满满的春夏秋冬的味道。

或许，持续的奋斗距约定俗成的“成功”近了，离大自然却越来越远了。我们究竟是成功了，还是丢掉了最为珍贵的美好呢？

历经长长苦夏，我们忙碌于耕耘春天播下的理想，出了一身又一身汗，流下一滴又一滴泪。春生，夏长，秋获，冬藏，成长过程中的酸甜苦辣，都是一言难尽其详的。这世上，谁人不累，哪个不苦？一些人能熬过苦痛，收获苦甘来时候的那份喜悦。更多人，可能就跌倒在路途上，没有机会去欣赏下一季秋景了。

我小时候在故乡那条圩埂上生活，谁家有人病重了，若病倒在春天，家人便会祈愿病人能吃上当年夏季的新米；若是病在秋后，便祈盼能听见除夕时的炮竹声响，喝上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碗过年汤。这丝丝弱弱的愿望实现了，家人们便多了份心慰。

我离开那条圩埂在外漂泊几十年，父母亲相继离世，家乡变成了故乡。今年初夏，因为记述这条圩埂上百年风云的《东圩埂》一书要出版，我便回去住在故乡老屋一段时光，梳理那条圩埂上过往人物，发现无论是乡亲们的大确幸，还是小愿望，实现于否，都不重要了，他们都成了落入人间烟火里的尘埃了。

岁月真是把锋利的无情刀，像割韭菜似的，割走了圩埂头上一茬又一茬人。我们扳着手指头细数，圩埂头上比我们稍长的乡亲 无几了。我儿时的小伙伴堂们笑说：“下一茬就开始收割我们了。”

是的，我们是下一茬韭菜，谁也躲不过岁月这把无情刀。有人说，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伤。其实，生是父母亲带我们来人世的，死也不是我们自己决定得了的。在这生死之间一段或长或短的空白地带，才是我们稍微能做主的空间。我们存活人间能否精彩愉快，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甚至奢求能给这人间做些益事、善事。所有这一切，全靠在生死之间那段短暂光阴里酿就。

光阴如梭，江河奔腾到海就不回头了。兜兜转转间，又是一个深秋，秋景愈浓，似乎更胜往昔。

秋风里，我差不多将山根下园子里的空地都深翻了一遍，搁秋阳下晒晒，从中又捡掉了几板车碎石头。尔后，将园子里的枯草与修剪攒下来的树丫，堆了灰粪堆，借助夜色掩护，擦一支火柴，文火轻烟慢烧土。我去绍兴拜谒鲁迅先生之前，栽下几畦青菜。从绍兴鲁迅家旧屋出来时，适逢那里的一场秋雨。我脱下外套顶在头上，雨中重走一趟三味书屋，还有那百草园，感知百年前周先生可能也淋过的绍兴秋雨。

我从绍兴回到九华山时，那几畦菜地上的菜已长大了许多，屋前几畦菜地撒的菜籽也有了点点绿意。一切都刚刚好，秋风紧，秋意再寒一点，菜也长大了，冬雪里掏点自种的菜吃。苏轼不是说过，人间有味是清欢嘛。兜兜转转，人间烟火香。

今天凌晨时分，我将三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在纸质书稿上作的第五遍修改内容，在电脑上完成了校改。为书名仍举棋不定，嗅到人间烟火香，想起兜兜转转间又逢秋天。便觉得我的同窗孙叶青一直坚持说这部书名就叫《兜兜转转》，或是《兜转》。是的，我们绕来绕去，兜兜转转，或是能重回童年时光，跟大自然亲切，汲取大自然的养分，滋养我们的生命，岂不妙哉？

江南的秋色一天浓似一天，放下负累，打开生命之窗，就这么在江南的秋景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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