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树下的笑声

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任老好老两口儿留在家里，边种着那几亩地，边接送孙子、孙女上学。
任老好就在想，自家这几亩地，如果总是种普通庄稼，侍弄得再好，除去种子、化肥、农药和雇用机械等杂七杂八的费用，赶上风调雨顺，一年的利润，撑死了也弄不了几千块钱儿。如果遇上干旱、冰雹或者早霜一类的天灾，能弄回本儿来就不错了。听女儿回来说，去年她们村有人种秋葵赚了钱的。据说那玩意儿是从南方引进来的，卖给饭店，一斤七八块钱。刚下来的时候，能卖到十来块呢。不如把村东那二亩地种上秋葵试试，如果效益好的话，明年把村西那几亩地也全种上。
这不，清明节一过，在老伴儿没有完全同意的情况下，任老好让女儿在网上，买来了二亩地的秋葵种子，又为父亲搜索了种植方法，把秋葵种上了。
你还别说，由于任老好舍得下本儿，侍弄得又周到，秋葵长势旺盛，挂果率相当高，第一次就摘了二三十斤。他骑上电动三轮车，去了20里外县城的早市。可让任老好没想到的是，他摆上摊，眼巴巴等着赶早市的人们来买。哪知他的秋葵连问都没人问。人们从他的摊前路过，只是扫一眼就过去了。再看马路对面那个卖秋葵的摊位，拉了差不多有七八十斤，不一会儿就被人们抢光了。
难道是对面的那个摊位卖的便宜不成？不对呀，他是打听好了价钱，八块一斤呀。眼瞅着对面的摊位就要收摊了，他过去向人家一请教，这才知道，人家的品种是深绿色的。而他种的是浅绿色和紫红色的。浅绿色的焯水后，颜色变得更浅。而紫红色的焯水后，却变成了淤青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饭店里的菜讲究“色香味”俱全。也就是说，不但味道美，而且还要颜色鲜艳。因此他这种浅绿色和紫红色的秋葵不受欢迎。他一下子懵了。他不理解，同样是秋葵，营养价值也是一样的，怎么还挑拣颜色呢？这一点，不但任老好没有想到，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可不管咋说，既然种了，就得卖出去，咋也不能干等着赔了呀。于是，他见人就搭讪，从八块一斤降到六块，还是没人要。又降到五块，仍然没人要。折腾了一早晨，要说一点儿也没卖出去是瞎话，四块一斤，才只卖出去三斤。他垂头丧气的拉着剩下的秋葵回到家里，还挨了老伴儿一通埋怨。任老好心想，城里人要求颜色好，乡下人应该没有那么多讲究吧。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任老好就拉着秋葵来到邻村的集贸市场。摆上摊后，他见人就介绍秋葵的营养价值如何如何高，还有降三高，助消化等等好多作用。可任管他磨破了嘴皮子，七八块钱一斤的秋葵，老百姓根本就舍不得买。再一个是，对这个舶来品还没有几个人认识，都不肯冒险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任老好赶了一天集，唾沫星子飞出去足有半斤，却只卖出去十来斤，还是降到四块钱一斤给人家的。任老好这才想起老伴儿说过的话：“咱们这地方的人死根头，很难接受新东西，还是种点儿普通庄稼稳妥。”看来老伴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自打秋葵开始采摘那天起，一天比一天摘的多。任老好每天不停地去赶圈儿集，可卖的没有剩的多。眼瞅着小南屋里堆积的秋葵一天天腐烂，愁得任老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赶集回来就坐在大门外柳树下的石墩上，两手捧着额头发愁。
任老好的这个举动被隔壁邻居胡大侃看见了，他过来问：“我说老好大哥呀，我看这几天你老坐这儿算账，莫非有啥为难着窄的事儿了不成？”
任老好重重的叹了口气，便把秋葵卖不出去的事儿向胡大侃说了。
胡大侃一拍大腿：“嗨，这还不简单？让我儿子到快手上给你忽悠忽悠。”
“忽……悠？”
“啊，就说秋葵既不但是营养丰富的食品，又有药用价值。既能延年益寿，还能治新冠病毒。”
“那样说行吗？”
“咋不行啊，就那样说。”胡大侃蹲在任老好对面，摆摆画画的侃着，“就像十几年前那个叫某某本的专家，在电视上搞了个健康讲座，他说绿豆有清热解毒，降温解暑的功效……哦，这个大伙儿都知道，确实是真的。可他居然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把绿豆吹得神乎其神。为了让大伙儿相信，他还弄来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当托。老太太吹的更邪乎，说绿豆不但能包治百病，而且还能延年益寿。她说她从年轻时候就吃，每天至少半斤。到如今百病不生，身子骨硬朗得赛过年轻人。”
“哼，他那是裤裆里点炮仗——放烟儿屁！”任老好骂道，“我也听说过，让那个狗屁专家一忽悠，人们抢着买绿豆。”
“是呀，经他们这一忽悠，结果绿豆一下子从三块一斤涨到了六块。有一阵子绿豆都脱销了。不如你也到快手上忽悠忽悠，把秋葵卖出去才是目的。”
任老好抬头看了看胡大侃，然后摇摇头：“不行。”
“咋，你不相信？”
“我信。”
“那你还拨愣啥脑袋呢？”
“这是个馊主意。”
“嗨嗨，你呀，你呀……”胡大侃的大巴掌摆划着说，“如今搞专家讲座的，明星代言的，到快手上忽悠人的，多了去了。别人能干，你就不能？”
图片　 “秋葵卖出去了，确实是个好事。可那赚的是魅心钱，用不了多久，人们的骂声就会连我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任老好梗着脖子说，“就算秋葵全白瞎了，赔一年本，也不能做那种缺德事儿。”
“哈哈哈哈……”突然，身后有人笑着说，“我说老好叔呀，你这个老好的名字真是没白叫啊。再加上你这敢于创新的劲头儿，我也得想办法帮你找找销路。”
任老好回头一看，是村长宋喜来。任老好赶紧起身迎上去：“你能帮我找销路？那敢情好了。”
“我这些日子光忙着扶贫的事儿，昨天才听说你种的秋葵卖不出去，都烂在家里了。”
“谁说不是呢。唉——”
“别着急老好叔，我已经给其他几位村干部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不管想啥办法，也得帮你把秋葵推销出去。如果实在卖不出去，我们几位村干部分着吃了，也不能让你受损失。”
“哎呀，这这这……这可让我说啥好呢？”任老好给宋喜来作了个揖，“都快把我愁死了。你们若能帮我卖出去，我得好好请请你们。”
“哎——你家也是我们的帮扶对象嘛。”宋喜来说，“我们不但要帮你卖秋葵，而且还要支持你明年多种一些，给大伙儿带个头儿。不过，明年你可要选对了品种吆。”
“当然，当然。”任老好赶紧点头，“明年一定不给你打脸。”
宋喜来说：“我们的农户，就是胆子小，思想太保守。要都像你这样敢于创新，早就富起来了。”
这时蹲在一旁的胡大侃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大侄子，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痒痒了。明年我也种秋葵。”
“咋不行啊？谁想发家致富，我们都大力支持。不过……”
“不过啥？”
“不过你可要用正确的方式去致富，可不能像那个某某本似的忽悠人吆。”
“哈哈哈哈……”
三人不禁笑起来。正蹲在树枝上“旁听”的两支喜鹊，也“哈哈”大笑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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