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一个准球迷(一)

世界杯正踢得热闹,我虽然算不上球迷,但有时间也会看几场比赛,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给我扫盲的学生们。今天两篇文字出自《做学生最好的成长导师》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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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因为学校搞基建,影响了招生。高中只招了两个班,其中有十个体育长跑特长生。为了因材施教,学校是按中考成绩分的班。我就成了那个“差班”的班主任,十个体育特长生全在我班。

给“差班”上课的日子不好过,但最受煎熬的当然还是我这个班主任。

开学没几天,班里的各路神仙就都原形毕露了,再也不愿藏着掖着了。一进教室,你会看到桌凳摆放得歪七扭八,笤帚胡乱地躺在后边的地上,垃圾桶周围全是垃圾,讲桌上厚厚一层粉笔灰,黑板擦得五麻六道的。于是,老师上课都自带一张报纸,先铺在讲桌上,再把课本、教案放下。

度日如年般熬过了第一周。到了第二周,教室的后门被踢裂了,墙上出现了好多球印,最常见的一幕就是老师都站在门口了,一伙男生才拍着篮球,或者踢着足球,不慌不忙地从操场往回晃。进了教室,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这还算好的,不睡的一定在说话,在找茬,反正绝不安生。下课铃一响,不管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一下子全精神起来,从桌子底下抱起篮球、足球,一副马上冲出去占场地的架势。英语老师跟我开玩笑:“进你班上课,我到门口就忍不住先打个哆嗦。”

我想了很多招,软的硬的都试过,但人家软硬不吃。我苦口婆心打情感牌的时候,人家无动于衷;我声色俱厉狠狠批评的时候,人家不屑一顾。

怎么办?虽然学校并没要求我把班带成什么样子,可是这么下去,漫长的三年我可怎么熬过去?不行,得变!

怎么变?先得让他们接受我,不和我对立。

我苦思冥想,都有点走火入魔了。两天后,看到教室墙上的球印子,我想为何不以篮球为突破口呢?好,那就先试试吧。

班会上,我说今天给大家讲个笑话,底下马上精神了,一个个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有一次,韩复渠去一所学校视察,发表了讲话。他说:‘我刚才看见一伙人抢一个球,这就不对啦……没钱,上俺那去领一点嘛。多买几个球,每人发一个,省得你争我抢的,不成体统嘛。再就那个篮子,整个就是个漏的,丢一个,漏一个。再没钱,补一补篮子总会吧……’”

底下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男生还弯腰从桌子下边拿起篮球,怪声怪气地说:“那就一人发一个玩吧。”我没理他,接着说:“咱们班很多男生都爱打篮球,篮球打得好的同学也不少,我和体育老师沟通了一下,让他从高二高三选出一个球队,咱们班和他们赛一场,敢不敢?”

“太好了,这下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就是,不然都可惜了我这一身球艺。”

……

“那有什么不敢的?求之不得呢。”个子最高、算是体育生里边灵魂人物的何帆最后开了金口,算是板上钉钉,确定了下来。

“那好,今天已经周五了,比赛时间就定在下周三下午第四节课,到时由体育老师担任裁判。我也正想看看咱们班的真实水平呢。”

在他们紧锣密鼓备战的几天里,上课虽然还和原来一样,但下课起码他们没有时间去干其他的坏事了,班里安生了不少。

到了周三,全班都去操场为他们加油,对手是从高二高三两个年级里挑出来的,我们这方全出自自己班,单从表面看,力量对比悬殊。

我对体育完全外行,但我站在旁边,声嘶力竭地为他们加油,立场绝对没有问题。不过,最后我们班还是以八分的差距输了比赛。我对这个结果已是相当满意,体育老师也说他们虽然是练长跑的,但篮球打得的确不赖。

他们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教室,没有了以前的不可一世。等他们看到每人桌上都放了一瓶水,感到很惊讶,这是我掏腰包让两个女生提前准备的。

我总结道:“虽然我们打输了,但我觉得我们班真是打出了气势。李洋让对方绊倒了,膝盖都蹭破了,还坚持打完了比赛,也没有和对方发生冲突,表现得很有风度。我觉得队长何帆是场上的灵魂人物,他高高地跳起来把篮球扔进筐子里的那个动作实在太帅了……”

“老师,拜托,那就扣篮,什么‘扔’啊!实在太外行了!”

我虚心接受:“哦,那个动作就叫扣篮啊,这个词果然很有气势,比‘扔’有力多了。那我就再请教请教,何帆在篮下准备投篮时,裁判干嘛吹哨子啊?我觉得没犯规啊。”

“噢,你说那个,何帆是在三秒区呢。”

“啥叫三秒区啊?”

……

连女生们也被深深吸引了,跟我一起接受了一门篮球知识的普及课程。这堂课的角色完全转换了,我变成了学生,他们变成了老师;我虚心请教,他们耐心地教导我这个基础为零的学生,并时不时摇头,叹气,为我的无知感到不可思议。

“谢谢大家,我明白了很多篮球知识。不过,我还是和韩复渠有同样的困惑,一群人抢一个球到底有啥意思啊?这样吧,下次的班会由何帆主持,内容是怎么观赏一场篮球比赛,全班参与讨论。希望大家下去好好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这群男生忙得团团转,他们进行了明确的分工,有的查资料,有的写稿子,各负其责,在班会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到了约定的班会时间,我虚心地坐在下边当学生,何帆踌躇满志地上了讲台,底下一阵热烈的掌声,我也在其中使劲地拍着巴掌。

何帆从两个方面介绍了如何欣赏篮球比赛。

一是选择一个喜欢的球队。一般来说,国际间的比赛大家都支持自己的国家队,国内比赛就选择自己的省队。这个属于入门级别的,出于对自己所支持球队的喜爱而欣赏比赛。欣赏的主要内容包括球星的发挥,本方队伍的优势或劣势,比分的交替领先带来的兴奋与激动,输球的懊丧与赢球的快乐。

二是出于对篮球运动的喜爱而欣赏比赛。这个就属于较高级别的。欣赏的主要内容有,对双方球员发挥技术、运用战术、互相配合的欣赏,对教练的出场安排、临场指挥的欣赏等等。

何帆还让另一个同学向大家介绍了观赛礼仪。主要有这么几点:

(1)观众进出场地要有序,只能带软包装饮料进入球场。观看比赛时不要坐在通道的台阶上。

(2)观众进入体育馆后不要吸烟;在比赛中,不要随意走动;手机要关机或设置在振动、静音状态;不能随意使用闪光灯,尤其在队员罚球时。

(3)当现场主持在逐一介绍双方比赛队员时,观众要为每一位球员鼓掌;在升参赛国国旗、奏参赛国国歌时,观众应该起立行注目礼。

(4)比赛中不要使用侵犯对方球队的语言,要为双方的精彩表演鼓掌,不要利用嘘声影响比赛、打压对手;不要使用带有挑衅性的肢体语言。

(5)比赛中遇到罚球时,看台上的球迷喝倒彩或挥舞充气棒来分散罚球队员的注意力是被允许的。当然,在球员罚球命中后,观众仍然应用掌声给予鼓励。

这些知识对我来说非常新鲜,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下边同学和我一样认真,听后很有启发。我相信再看比赛我就不会像一开始那么盲目了。

我对何帆主持的这场班会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会后,这群男生不像以前那么疏远我了。为了跟他们走得更近,我临时抱佛脚,硬着头皮看了NBA的一些资料,一有空闲,就拎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向他们请教。

他们很热心,耐心地围在我身边给我扫盲,有时竟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像极了老师对那些迟钝的、不听话的学生的态度。我心里暗乐,觉得好玩极了。

不久,我嘴里时不时也能蹦出几个球星的名字,偶尔还蹦出几个术语,令他们刮目相看,说我起码算得上一个准球迷了。

随着我篮球知识的增加,我和学生的关系也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我想把和学生的关系再推进一步,就以活跃学生课余生活为由,建议学生会组织一场班级篮球赛,被采纳了。

比赛期间,我站在场外当他们的忠实观众,为他们呐喊助威,尽管有时喊加油的时机还是没有选对;我站在场外给他们抱着衣服;我带着女生为他们准备了擦汗的毛巾,晾好了白开水……最后,毫无悬念,我们拿了高中组的冠军。

接下来,何帆他们在我面前收敛了很多,有点不好意思和我捣乱了,班开始像个班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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