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根儿

我居然在菜市场看到了另一种久违的吃食——甜甜根儿。

它们成群结队地出现了,躺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白生生的,很明显在水里冲洗过,露出地面的枯草和节部的须,都被处理了,只留下最最精华的部分,也就是能入口解馋的部分。

它在我老家的名字叫甜甜根儿。

我猜不出现在有多少人能认出这种东西,又有多少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它只出现在我的童年,它的历史比拐枣还要悠久。它也比拐枣土气,拐枣虽然不贵,可总归是买回家的,而且人家是长在树上的;它却与泥土为伍,扎根在土里,又不是专门种的,自然不要钱,我们自己去挖就可以解馋了。

甜甜根儿能解什么馋呢?

顾名思义,它嚼起来是甜的,解的就是想吃糖的馋。

过去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是缺糖的,吃糖不仅能满足口腹之欲,还能为人体提供能量。现在人提糖色变,因为我们从各类食物中摄入的能量对身体来说已经过剩了,摄入的糖过多,会导致身体出现毛病,例如糖尿病、肥胖等等。

糖,包括红糖、白砂糖、蜂蜜、水果糖,在过去都是稀罕物,别说放开吃了,整年也尝不到一两次,身体对糖的渴望无与伦比。

所以,我们会在包谷地里找甜杆儿,就是那些长得比较细,也没有结上包谷棒子的包谷杆儿,或者杆儿上也挂了一个貌似包谷的玩意儿,其实里边就是一个空芯子,一句话,就是长废了。也许就是因为长废了,大部分营养都转化成糖分,储藏在杆儿上,这种杆儿吃起来比较甜,从形状到口感都跟甘蔗相似,当然,远没有甘蔗甜。

甜甜根儿跟甜杆儿类似,都是能满足身子和嘴巴对糖的渴求的。

放学后,挎着篮子提着铲子去地里挖猪草,是我们必须承担的劳动。我们都爱去村子南边的公路附近挖猪草。这条公路大名叫西宝线,柏油路面高出两边的田地,斜面上种着白杨树,白杨树之间的坡面上,长着乱七八糟的野草。

这些草都有名字,都是土名,我没办法跟它们的学名挂上号,但我们都认识,也都清楚这些草里边哪些可以挖进篮子里当猪草交差,哪些不能给猪吃。我们来这里,那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给自己挖甜甜根儿解个馋。

甜甜根儿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是一种草,随着季节变化,它们有时翠绿有时枯黄,不管它们怎么变身,我们都能一眼认出它们。

挖甜甜根儿也是一种技术活,动作要慢,匀着劲,缓缓往外抽,尽量不要扯断,若是半截儿断在土里,能让你惋惜半天。

挖出来的甜甜根儿,按说应该带回家洗洗再吃,但总有更馋的片刻也忍不了,扯掉上边的叶子,撸掉结上的须,再用手在上边撸撸——手一直在土里刨来刨去,能干净吗——就送进嘴里嚼巴起来,把那丝丝的甜味咽下去时,鼻头微微抽动,双眼微微合上,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也有人能讲究些,不过也很有限,就是撩起衣襟,把甜甜根儿在衣襟上擦擦,也吃了起来。

涨姿势的图片

我算是挖甜甜根儿的高手。我能沉得住气,发现地面上的叶子之后,我就小心仔细地往下挖。甜甜根儿的根很发达,长得细细长长,是圆柱形。我挖的甜甜根儿总是很长,耐性差的人就总是挖断。我能沉住气还表现在无论多馋都会等回到家里,舀一瓢凉水洗过之后才进嘴。

那也是童年的乐趣之一。

这么多年再也没见过甜甜根儿,似乎连公路两边也不见了它们的踪影,我也就没有想起它们来。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我在城里的菜市场又一次看见了它们的身影。

那么问题来了:甜甜根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来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白茅的根茎,多生长在平原地区河边或沟边有水的地方。甜甜根儿纵横交错,根系发达,有固定土壤的作用,所以常常长在堤坝上。我怀疑这可能是人工种植的。我的老家没河,反正我们是在公路两边挖甜甜根儿的。

 

我们的土地上长出的所有植物,好像都有药用价值,甜甜根儿也不例外,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利尿的作用。

我没有买甜甜根儿,甚至都没有好奇地打探一下它的价格。我担心我失望,我担心我再也找不回来小时候的感觉,我担心我辜负了这小时候的美味。

那就让它留在我的记忆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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